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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

 

余嘉鸿说:“应澜的爷爷把叶家在槟城、星洲和马六甲的三家车行作为嫁妆给了应澜,而应澜婚前也在车行做事。她跟美国和欧洲的车厂一直有联系,不如我带着她去找林先生聊聊,看看车行和她能在这件事里起多少作用?”

“这事叶家车行也参与其中,不过她爷爷给她派了管事,处理车行的一应事务,女人家家的,整日抛头露脸不好,在家照顾你,早日为余家开枝散叶才是她的当前要务。”老太爷拒绝了余嘉鸿的提议。

余嘉鸿笑:“在这个动荡的时期,船运排期艰难,变数极大,我去问车行的管事,一来是不能时时刻刻去问,有个变故我也未必能立刻知道。二来,赈款来之不易,汽车又占了很大一部分,若是中间有什么猫腻,我们有何颜面去见林先生。让应澜去车行,有什么变故她第一时间就能告知,再说也等于有了一双眼睛能看着,少一点意外,家里又不缺她一个人盯着家仆。”

老太爷拿着茶盏看着他:“应澜想出去做事?给你吹枕头风了?”

“不,是我给她吹的枕头风,鼓励她出去做事。我记得您跟我说,福建老家穷苦人家娶媳妇,要娶逃过荒的,因为这样的女孩儿遇到荒年的时候,会要饭,能带着儿女活下来。时局动荡,除了入侵中国,去年日本可是有北进和南进计划,南进的目标一个是英属海峡殖民地,一个是荷属东印度,马六甲是运输航道,整个爪哇有锡矿、石油、糖业、橡胶园,哪一样不让日本垂涎?如果这一天来临,咱们家男人要留在南洋,想把妇孺转到英国或者美国?您觉得交给谁放心?”余嘉鸿问老太爷。

老太爷一时沉默无语。

“我当然不希望这样的厄运降临,但是真的要是厄运降临了呢?”余嘉鸿与老太爷对视,“要娶会逃荒的姑娘。”

有人敲门,老太爷回神:“进来。”

门被推开,站在门口的是余嘉鹏,他在老太爷面前跪下:“阿公,求您救救秀玉。”

“怎么了?”余老太爷问。

“我妈在鞭打秀玉。”余嘉鹏说。

余嘉鹏来求老太太救救那个小娘惹,叶应澜本不愿意跟过来,老太太说她是余家的长孙媳,要学会处理大家族里的事,让大太太带着她一起过来。

叶应澜见到了梦中那本书的女主角,小娘惹李秀玉。

秀玉蜷缩着跪在二太太身前,背上是道道血痕,她边上是那个小男孩,也跪着求:“余太太求求您,别打了。”

这话显然没用,二太太还在挥鞭,男孩扑在秀玉背上挡住鞭子。

二太太让人拖走那个男孩,继续抽打秀玉。

老太太低喝:“珍娘,放下!”

大太太跑过去一把抢下二太太手里的鞭子:“你这是做什么?”

二太太眼圈红了,她气得发抖:“嘉鸿因她而受伤,嘉鹏被她勾引得昏了头,居然说要娶她。她是嘉鹏出钱买下的女人,我打死她!”

老太太看着跪在地上的姑娘,问:“不管是不是买来的,就算是余家的下人也不能随意打骂,你不知道吗?”

大太太微微叹息劝二太太:“珍娘,嘉鸿是救人受伤,那是因为人命关天。嘉鹏受她引诱,是嘉鹏的错,理应嘉鹏进祠堂,在祖宗面前领受鞭子。她是嘉鹏买下的女人,就算在我们家做佣人,做错了事,被罚。那么扣月钱,让她跪着反省,甚至拿戒尺打手心都可以。但是咱们家的佣人,从来就没有被鞭打的,不能破了规矩,规矩破了就无度了。”

“这个害人精,害人精啊!”二太太跺脚痛骂,“不能留。”

“您让她们姐弟俩去哪里?”余嘉鹏的声音传来。

余嘉鹏快步走进来,他伸手扶起秀玉:“你起来,别动不动就跪。”

秀玉站了起来,叶应澜看见了她的脸。

那是一张眉清目秀,水灵灵的脸,尤其是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生得漂亮。

她纤瘦的身材非常适合娘惹装,半旧的印花娘惹衫配上绣花纱笼,一双莹白的脚上是一双珠绣鞋,娇小的身躯在颤抖,像一片飘零的落叶,不禁让人心生怜惜。

看见秀玉背上道道血痕,老太爷沉声看向二太太:“余家家训莫不是全忘了?”

老太爷看向身边的长孙:“你把家训治家一篇,背给你二婶听。”

“治家,自上而下,先施后于……”余嘉鸿背诵余家家训治家的一段。

叶应澜一直不知道他是否真的记得全余家的家训,没想到他背得十分顺溜。

老太爷沉声:“余家禁虐妇,虐仆,你都不知道?”

二太太被老太爷阴沉的脸色吓得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余嘉鹏往他妈面前跪下:“妈,我说过,秀玉从来没有勾引过我,是我对她一见倾心。错都在我,不在她。”

二太太看见身前的儿子,这才醒过神来,她看着眼前的这个小妖精,再看站在余嘉鸿身边的叶应澜,真是造孽哦!

她手里拿着帕子,眼泪抑制不住:“她还没错?如果不是她,你好端端的婚事,怎么会被搅黄?”

余嘉鹏也看向叶应澜,只见堂兄往叶应澜身边靠了靠,他回过头来,深深吸了一口气,说:“妈,大哥大嫂缘分天注定,才有了这阴差阳错。”

余嘉鹏膝行到老太爷身边:“阿公,我喜欢秀玉,我要娶她为妻。”

“你疯了。她哪儿配得上你?为了这个狐狸精,你真的是……”二太太实在忍不住泪如雨下,“我是造了什么孽,生了你这么个孽障。”

秀玉跪下给余嘉鹏磕头:“嘉鹏少爷,我是穷苦人家的女儿,配不上您。您的大恩大德,我铭记在心,哪怕今生没有办法报答,来世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我这就离开,一定不会再打扰您!”

叶应澜听见这话,心头一顿,她想起了书里,自己的死讯传来,余嘉鹏跑叶家请求在余家坟地给她做个衣冠冢,在余家祠堂以余叶氏为名供奉牌位。

秀玉心头不快,书里独白描写中说她本不想来余家做姨太太,也不想跟正房太太抢夺余嘉鹏的宠爱,不过是阴差阳错,都是命。

而且,在书的结尾,她年纪很大了,听曾孙女带着羡慕的表情复述她和余嘉鹏的爱情,曾孙女带着小女孩梦幻地表情说,好希望她和余嘉鹏能重来,能圆满。

等曾孙女离开,秀玉去祠堂给余家的列祖列宗上香,她的内心旁白是:“今生缘尽,来世不必相逢。”

这话别说是站在自己的角度,就是站在读者的角度,都觉得她说话未免太过于虚伪。

现在听她亲口说这话,发现她有可能真不想嫁给余嘉鹏,梳理她拖老带小逃难的情形,无论是她跟二太太说话,还是说内心独白,都是担心没办法报答余家恩情。

老太爷低头看着孙子:“你真的要娶她?”

“是。”余嘉鹏坚定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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