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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节

 

剩下的三日,无论如何是离不了水的,既然场官为举子们准备了炉、煤、壶,想来是不会再为他们送热水过来。

最后,他从考篮中将油布取出,铺展开后将两角缚在了号舍靠近后墙的内顶上。

幸亏方管家准备的油布又宽又大,本是预备绑在号舍屋顶充当门帘,以遮挡风雨,避免试卷被打湿。

还是双层的,可此时只能当作单面用,展开后,可以将屋顶破洞挡住,剩下的大半截也勉强能充作门帘,只是短了些,最下端只在充当书案的号板下方两寸,谢景行的下半身还是直接暴露在了冷风中,可总比从号舍顶落下雨雪来打湿试卷好上许多。

近几日京城的天气时晴时阴,雨雪时而都能见到踪影,谢景行不敢赌接下来几日都是晴天。

可后墙的几个洞却实在无能为力了。

至于煤,谢景行也没有轻言放弃,上辈子不知是从哪里看到的,理想状况下,煤块被打湿后反而比干燥的煤更容易引燃,他隐约还记得,似乎是因为煤块中的水受热转变成水蒸气的过程中,会使煤块中的微小孔隙畅通,有利于空气中的氧气进入,使煤能够更充分地燃烧。

不知道有没有科学依据,可总得试试,谢景行从篮子中挑了两块小一些的煤块,仔细感受了一番煤块的触感,也是湿的,就是不知道内部情况如何?

将之放在了铁炉中,用火折子耐心地烘烤着,许是觉得煤炭浸过水,无论如何也没有用处了,曹天雄便没有在火折子上使手段,火折子很是耐用,烧了许久都未见熄灭。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也不知过了多久,眼中总算是出现了一抹比火折子更亮的火光,他缓慢将火折子拿了出来,发现煤块儿居然真被引燃了。

可他还没来得及高兴,随着火光冒出的还有一股呛人的浓烟,谢景行眉头轻叠,耐心等着,很快号舍中就烟雾缭绕。

慢慢地,从炉口溢出的烟雾少了些,可却一直未曾断绝,两块小的都这样,大块的烟雾怕是更多。

谢景行抬头环视了一圈号舍,跟升天了一样,眼睛更是熏得慌,这种情况下,是不可能好生答题的。

谢景行又试探着将铁炉搁在了靠门的号板下,受外面风影响,烟开始往外飘,因为烟雾只剩一小股,没飘多远就散了,没影响到旁侧和对面的举子。

可却是不能放太多煤进去,不然烟雾还是会熏到旁的举子。

其实在明日正式考试前,谢景行是可以在附近的号舍间走动的,若是他愿意,或许可以去找周围的举子要一块好煤,积少成多,或许运气好,也可以凑足三日用的煤。

只是,别看方才赞同他话的举子不少,可他若是去要煤,就算每人只要一小块,对他们接下来几日用煤不会产生任何影响,也不会有几人愿意给他。

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会试之重,谁也不敢有一丝轻忽。更何况,能不脏手就能除掉一个竞争对手,少个人争榜,他们上榜的几率就会大上一分,有几个人能抵挡得住这个诱惑。

第187章

谢景行只能放弃这个打算,之后时刻注意着往铁炉里加小块煤块就是,趁还有空,他在煤篮里挑出了一块最大的煤,使力将煤篮里的煤块全部砸裂,直到所有煤都变成了与最初放进铁炉的煤块一般大小才罢休。

等他停下动作,手已经乌漆墨黑,看了眼铁炉中的火势,火苗在炉孔中跳动着,微弱却未曾熄灭。

谢景行松了口气,火虽小,但离得近了,好歹还是有股热乎气,大不了到时将铁炉放在□□夹着。

也不用担心会喝冷水了,这种天气,冷水刺骨,一口含进嘴中时,不止牙刺得很,嘴都木了,入冬后,谢景行连漱口都是用的温水,更遑论是将冷水喝进肚中,到时何止是雪上加霜,怕不是茅房都不够他跑的,这次会试也就废了。

将铜壶搁在了铁炉上,借着火缓缓加热,火虽然小,慢慢等着,总能煮沸。

等将火解决了,谢景行又将手清洗干净,缓慢将掌中水珠抹去时,他抬眼看向了号舍后墙,五个掌心大小的破洞正往里呼呼灌入寒风,吹得单层的油布门帘时不时往外扬起。

不再忙活后,站定在号舍,更觉寒意入体。

将一样样东西从考篮中拿出,笔墨纸砚不用说,都是必需的物什,除此之外,还有八宝珍,不是屿哥儿做出来的,可香味也是一样的浓郁,比乡试多的还有手掌大小的薄薄软饼,一罐子芝麻和花生制成的酱,特意准备用来抹在软饼上食用的。

又往下翻出了一个袋子,谢景行吁出口气,将袋子打开,登时一股冲鼻的辛香味溢入鼻腔,谢景行忍了忍,才没被刺地打出喷嚏,入目的是满满一袋子干姜,姜被切成了细长条,正是适合煮姜汤的大小,还不占考篮的位置。

感谢方管家的深谋远虑,再没有比姜条更适合现下状况了。

至于能不能顶住接下来三日的严寒,就看往前近八年几乎日日不断的锻炼是否能帮着扛过这一次了。

事实证明,谢景行远远低估了京城夜间的风饕雪虐,往日窝在温暖的被窝中,只觉舒坦,可现在无孔不入的森寒几乎要将他的血液都冻住,躺下前,谢景行喝了满满一碗姜汤,又将铁炉放在了号板下方,希望能感受到些微的暖意。

身下的暖意确实存在,却太过微不足道,甚至正因为那一点点仿若救命稻草般的热乎气,身体更能感受到从四面八方渗入的寒气,谢景行觉得自己现在跟一具快要入土的尸体也差不多了。

连呼吸都不敢大喘气,生怕把心肺内仅剩的一点余热给呼了出去,到时他可真得要放弃这次会试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能屈能伸方为谢景行为人之道。

睡是不敢睡的,一觉睡过去的可能太大了,膝盖以下的身体还是搭在号板下,油布的尾端飘忽着从他大腿上扫过,却只剩下些微的知觉,已是快冻木了。

耳边断断续续传来不知来自哪方的咳嗽声,才一日,就已有人坚持不住感染了风寒,他又能顶到何时去?

可能是脑袋也被冻僵了,谢景行感觉思绪都慢了好几拍,甚至忍不住生出了些沮丧的念头。

拍了一下身下号板,谢景行猛地坐起身,将“放弃”两个字从他脑袋里倒出去,怎么可能就这么遂了晟王的愿?

将炉子拉出,又往里加了两小块煤块,虽然烟雾腾天,可总比没有这点热度好。

大不了他不睡了!

会试首场题目数目和乡试一样,都是三道四书,四道五经。无论是四书还是五经,都是他烂熟于心的内容,七道题,他赶着些,可以明日就将七道题目的草稿答出来,等后日直接抄在试卷上。

一晚不睡,应不会影响他答题的思路和水平,等后日大脑混沌时,只做抄写,也不会有太大影响,第一场考试便就应付过去了。

会试参试的举子共有五千六百多人,两位主考官,十八位同考官,试卷需经同考官判阅后,在送往主考官处,先不论主考官要判多少试卷,只说同考官,光是首场就要判四万余篇文章,平均下来,每人也要判两千两百篇文章。

若是加上第二场的论、诏诰表、判,第三场的策论,阅卷量更是大得离谱,因此与乡试一般,会试考官也尤为看重首场经义文章,若是第一场的试卷被取中,就算后面两场的文章稍次,只要不犯忌,上榜是没有问题的。

也就是说,他只要把握住首场的七篇文章,后面两场就算受身体影响,写得差些也无妨。

不是谢景行悲观,贡院一旦开始考试,内外再不互通,就算他出去后同安淮闻说了此事,他们也来不及在贡院里操作,他确实只能如曹天雄所说,会试的几日都只能待在这间破号舍中。

思绪翻飞间,炉中新放进去的煤块也亮起了火光,只是很快被烟雾笼罩住,若隐若现。

谢景行想了想,待会儿可以将铁炉抱在怀里,然后在号板上坐一夜,怀里有个热源,时间也不会难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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