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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林 第203节

 

传话

焦闻英来访,对于亡父生前的知交,宋氏是必定要大礼出迎的。

出于郑重,她带上了女儿谢梅珺、嗣孙谢谨之与外孙杨淳,至于嗣孙女谢慕林与外孙女杨沅,就不必出面了。焦闻英只带了两个心腹仆人前来,并没有带家眷子侄随行。至于谢谨昆与计氏,则直接告辞,从后门离开了。

杨沅陪着谢慕林在内院继续吃那还未结束的下午茶,却觉得百无聊赖:“天天的来人,一拨接着一拨,外祖母和母亲只带着哥哥去见客人,却不肯算上我。我哪里就比哥哥差了呀?!”

谢慕林笑问:“来拜访祖母的客人很多吗?”虽然早从宋氏那里知道她会有客人,但多到杨沅抱怨的地步,也未免太夸张了吧?

杨沅却煞有其事地点头道:“多得很!我们刚到那天晚上,就来了一位客人,昨儿又来了三拨,其中两拨还撞在一起了,互相寒暄时熟络得很,好象是从前的同窗,老朋友了。今儿早上又来了一位,下午就是外头那位焦大人了。听说这个焦大人官做得很大,在朝中很得皇帝重用,是不是?”

“焦大人是通政司的主官,确实是帝王重臣。他从前就对我大哥挺关照的,大哥当初回乡时,拿到的竹山书院荐书,还是焦大人给他的呢。”谢慕林回答完杨沅的问题后,又继续问,“这么多来拜访祖母的客人,都是京里来的吗?”要是这样,怪不得宋氏不肯进城了,因为太显眼!

杨沅想了想:“有好几位是京城的,但也有太平府那边过来的,距京城一百多里路呢!不过离得最远的,还要数芜湖那边的一位客人。他还没到,昨儿派了个家仆来送信,说他家里长辈过生,要摆寿酒,他实在抽不得身,只能两天后才到,请我外祖母见谅,还叫送信的家仆送上了一大堆礼物,里头还有鱼有鸭的,一会儿你留下来吃晚饭,也尝一尝呀?”

谢慕林倒是想尝,可如果真的吃了晚饭再回城,只怕就赶不上城门关闭的时辰了。

不过,她注意到宋氏才到京城,就有人上门来拜访了,第二天,两百里外的芜湖就有位故交打发人来送信说要晚两天才到。可见宋氏并不是到了京城后,才往外送信,通知那些故交们她来了,而是早就传了消息出去,因此大家都知道她到达京城的大致时间,提前派人来送信或等候。

但这样也好,既节省了时间,也能尽可能多见几个人。

谢慕林留意到,宋氏一路从湖阴行来,每到一地,需要拜访故交时,都会把女儿及晚辈们带上,谢谨之也有份。她这是在把亡父与自己夫妻的人脉传给后辈,对后辈们的好处自然是不言而喻的。谢慕林想到谢谨之因为陪自己进城,住回了珍珠桥的谢家大宅,未能随嗣祖母宋氏留在城外小庄上,见到那些前来拜访的宋氏故交,是不是有些可惜了?反正如今家里也没啥事,陶家的证据也顺利交到卢少卿手里了,谢谨之出城陪宋氏住几日,也无妨吧?

谢慕林决定一会儿跟谢谨之商量一下,是不是问问宋氏的意思,愿不愿意让嗣孙沾这个光,分薄一点外孙杨淳的资源?如果宋氏乐意,当然最好,她不乐意,谢慕林兄妹俩也不会有怨言。但明知道有好处,没理由闷声不吭就放过去了,谢慕林认为能争取还是该争取一下的。

焦闻英待的时间并不长,不到半个时辰就告辞了。宋氏再带着一众人等恭送他出了庄子,直至目送他坐的马车消失在小路尽头,方才回返。

进庄的时候,谢梅珺原本面色还有些沉重,见到女儿杨沅迎上来问:“母亲,你在发愁吗?”她便露出了笑容:“没什么,只是有些累而已。你刚才等不耐烦了吧?饿不饿?晚饭还早呢,焦老爷子给咱们送了些京城特产来,里头还有两匣子内造的点心,你想不想尝一尝?”

杨沅双眼一亮,拼命点头。谢梅珺便笑着拉女儿去看焦闻英送来的礼物了,顺带把儿子杨淳也叫了过去。

宋氏向谢慕林与谢谨之点点头:“你们随我来。我有话要跟你们说。”

她先行一步回自己住的院子,谢慕林兄妹俩跟在后头,隔了一段距离。谢慕林左右看着没什么人在近前,便扯了扯哥哥的袖子:“发生什么事了吗?我看姑姑脸上一副严肃的模样。”

谢谨之小声道:“方才祖母与姑姑跟焦大人在屋里说话,我和淳哥儿都被打发出来了,因此也不清楚他们在屋里说了些什么。想必是朝中的消息?焦大人多半是好意来提醒我们什么。”

谢慕林也听得肃然,皱了皱眉头,压低声音问兄长:“哥,你要不要考虑搬到这里住几天?家里原也没什么事,你要是陪嗣祖母住的话,好歹也能跟着见见那些宋家的故交,或是嗣祖父的同窗好友、门生故旧什么的。这对你有好处吧?”

谢谨之点头道:“祖母方才也跟我提这事儿了。焦大人则嘱咐我,明儿与大哥一块儿去他家拜访,要把近来做的文章带几篇过去,他要过目。我打算明日从焦家回来,再带行李搬过来。”

谢慕林顿时松了口气:“既然嗣祖母开了口,二哥就照做吧。家里你不用担心,有我盯着呢,大哥大姐也会帮忙的。”

谢谨之点点头,拉着妹妹进了嗣祖母宋氏的屋子。

宋氏让他俩坐下,犹豫了一会儿,方才道:“有些事,我不方便亲自去做,你们两个孩子出面,倒是无妨。过几日,燕王殿下应该就要进京了。他若知道你们兄妹几个在京中,说不定会召见。若你们真能见到燕王殿下,又或是燕王妃、燕王郡主,就帮着传几句话吧。”

谢谨之与谢慕林都吃了一惊:“燕王要进京?!”这消息可太突然了,他们先前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

宋氏叹了口气:“论理,我们这样的人家,是不该掺和到皇家、王府的事情中去的。只是你们父亲如今在北平任官,多得燕王府照拂,若能有回报的机会,自然不该退缩不前。焦大人虽是私下前来提点,但背后未必不合今上的心意,只是明面上不好明说出来罢了。”

谢谨之肃色相问:“祖母,焦大人希望我们给燕王殿下传什么信?”

宋氏叹道:“还是关于燕王府承嗣之事。焦大人说,今上有意过继一位皇子给燕王为嗣,但燕王明知今上心意,却迟迟未上本应和,令今上不解之余,也有几分不悦。今上此番急召燕王进京,就是为了此事。倘若燕王迟迟不肯应承今上提议,只怕有伤圣眷。”

台阶

关于燕王府嗣子的风声已经在京城传了很久了,连远在湖阴的谢家人都听到了消息。

只是风声传得虽久,燕王殿下本人却似乎一直没有表态。哪怕所有人都清楚,他膝下无子,皇家又一向有过继皇子入燕王府的传统,当今皇帝的某位皇子在不远的将来会成为燕王嗣子,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差别只在于被过继的是谁而已。

谢慕林此前从萧瑞的信里了解到一些内情,也大概知道皇帝更属意哪位皇子过继,萧瑞只说燕王心里有数,但不知道他有什么想法,如今听焦闻英透露的消息,似乎燕王对于皇帝属意的人选不太满意?

这里头有什么缘故,外人也难以知晓。焦闻英作为皇帝心腹,本不打算干涉这种皇室家务事。可如果燕王迟迟不作表态,惹得皇帝生出猜疑之心,那对朝局可没什么好处。燕王府手握北方重兵,几乎可以说是北方的土皇帝,若不是无子无嗣,迟早要过继皇子,又与皇帝是一母有胞,以当今皇帝这种性子,怎么可能至今兄弟和睦,毫无冲突?

这两兄弟间的关系一旦有所变化,皇帝对北方的军政格局插了手,影响到边疆的安稳,那可就麻烦了。北方敌国刚刚与本朝结束了一场大战,伤了元气,但并不是一蹶不振了,早晚还有卷土重来的一天。焦闻英是绝对不希望当今皇帝自断臂膀的。

焦闻英不确定燕王迟迟不对嗣子之事表态,是什么原因。如果仍旧希望由亲生骨肉继承王位,眼下的时机也未免太迟了些。燕王妃年纪大了,身体又一直不好,燕王还不愿意纳侧妃,连个妾室通房都不纳,怎么生儿子?还不如早早放弃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而如果燕王是对皇帝属意的嗣子人选有所不满,也可以提出来,跟皇帝再作商量。不声不吭是不行的,他得让皇帝知道他的想法。而不是叫皇帝透露出了过继嗣子的意思,却除了几个曹家党羽外,无人应和,燕王府与北平官员更是连一个上本支持的都没有。

皇帝有些下不来台,急需要有人给他搬个台阶。焦闻英来传话,未必没有得到皇帝的默许。本来,若谢家人未进京,宫里似乎是打算让永宁长公主帮着传话的。可永宁长公主近日好象在为即将临盆的二儿媳操心,连太后都嘱咐皇帝皇后别给她添乱了。皇帝心里未必不清楚,母亲与姐妹是不想插手皇子之争。可他总需要有个人替他去传话给兄弟呀!

焦闻英来找宋氏,是很难瞒得过皇帝耳目的。但有了为帝王分忧的理由,皇帝也就没什么好在意的了。燕王对谢璞的看重,皇帝早已明了。若是让谢璞的孩子帮忙传话,虽然看起来有些儿戏,但越是儿戏,越是好说话。他只需要让燕王明白自己的想法,并不是真要逼迫燕王接受旨意。

当然,如果燕王是真的存有私心,不想将权柄交出来,那皇帝估计就不会再有这么温和的态度了。

谢慕林与谢谨之听着宋氏分析目前的局势,都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

原本以为北平会是个再安稳不过的地方,有燕王庇护,就算京中皇子夺嫡闹得天翻地覆,也影响不到谢家人。没想到,作为谢家庇护者的燕王府,原来也要面临这么大的风险。

谢谨之低声问宋氏:“燕王殿下会怎么想呢?我们替今上传话,身为臣下儿女,倒没什么好抱怨的,可燕王殿下是否会因此而对我们家心生不满?会不会不再信任重用父亲?”

宋氏叹道:“不至于此。燕王殿下此番愿意应召上京,想必心里也明白,到了他该表态的时候了。你们去传个话,也是让他知道今上的想法。今上暂时还未有逼迫燕王的意思,只是需要知道燕王忠心不改。至于其他的,就是两位贵人之间的事了,还轮不到我们这些外臣操心。”

谢谨之默默点了点头,又看了妹妹一眼:“若真需要去拜见燕王殿下,孙儿出面就好了,妹妹就不必同行了吧?”

宋氏道:“焦大人说得含糊,燕王此番是应召上京,但太后那边也传了话去北平,说想念孙女儿了,兴许燕王殿下还带上了永平郡主。若有郡主在,你最好还是把真姐儿带上。以燕王殿下对你们父亲的器重,等进了京,你们几个姐妹也肯定要跟郡主打交道的。”

谢慕林忙道:“我不怕。二哥,你就让我一块儿去嘛,起码相互可以做个伴,打打气,有事也可以两人一起扛啊!”

谢谨之不由失笑:“这有什么好扛的?”却不再多言。反正燕王郡主是否随行进京,还是未知之数,兄妹俩现在就争起来,未免太早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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