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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成染回头,把熨斗关掉,擦着手走到门边,“我今天还有一些活儿没有做完,就先收拾完再回去。王婶回家做饭了吗?”

“哎哟,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做嘛?吃饭要紧呢。对了,我明天一早把家里的窗帘拆了拿过来,可以当天拿吗?有点多哦。”王婶问道。

“可以的,明天我把不急的单子都排开,先帮王婶洗g净窗帘。”成染好说话得很,跟王婶挥手说再见。

程家俊本来说话傍晚来拿衣服,却在夜幕降临时才来到g洗店。大概是晚上很少开门,g洗店的招牌甚至没有安装霓虹灯,只有店内的惨白的灯光照到门外的人行道上。他急急地走到g洗店门前,成染正好把一件衣服熨好挂起来,一回头就看到他,下一秒钟就扬起嘴角。

“程先生,你来了。”她把身上的围裙解下来,挂在一边,把他的衣服拿了出来。

他不急着看衣服,第一句话就问道:“你身t好点了吗?”

她愣了一下,手上拉开防尘套的动作不停,“全好了,你有心。”他这才匆匆扫了一眼g洗好的衣服,点了点头,又继续说道:“不好意思,让你等这么久,我公司临时有事耽误了一点时间。没有妨碍到你吧?”她摇摇头,父母今晚都去喝喜酒了,整个晚上都可以自行安排,“没事,我今天晚上只是准备去书店逛一逛而已,不碍事。”

程家俊这才发现熟悉的位置上少了一本书,“你把《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看完了吗?”她点点头,“生病在家太无聊,就一点点地看完了。”

“我第一次看的时候花了一个多月。”他感慨道,把衣服全部垮在左手的臂弯上,看着成染的眼睛说道:“让你等了这么久,不如我请你吃一顿晚饭做补偿吧。”

店内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眼睛里倒映着光点,眼神温柔又坚定。她突然发觉,除了在电话里,他似乎从来没有喊过她“成小姐”,而是用含糊不清的“你”作为称谓,距离感忽近忽远,陌生人和熟人之间的界限变得暧昧不清。如果要说两个陌生人之间,要怎么上升彼此的关系,也许就需要静默的几秒钟。

用来发出邀请,用来思考问题,然后用剩下的时间一锤定音。

她把耳边作恶的发丝夹到耳后,轻声说:“好啊。”

“原来你第一次看米兰·昆德拉的书才初中?”成染惊讶地掩嘴。不远处刚刚把菜单收走的侍应闻声回头,她自觉声音有些尖锐,尴尬地低头捂脸。程家俊笑得很开心,等到侍应走远之后,才慢悠悠地回答她前面的问题:“也不能说初中,是初三暑假,那时候已经快高中了。”

“可是我大学毕业了这么多年才开始看,还看得磕磕碰碰的。”她惭愧得无地自容。

“可是你只用了大概一周的时间。”

“可是你只用了一个月就看完了英文原版!我还是看了中文版再看英文版,还要一边查字典一边读下去。”

他发现这样巨大的落差实在难以用言语抹平,只好不动声se地引开话题:“后来你看懂kitsch的意思了吗?”

她歪头思考了一会儿,才一字一句地回答:“其实看完这个单词的中文释义我还是觉得很迷糊,只是隐隐约约0到了真正含义的边缘。后来再查了其他资料,再结合你说的那句话,才觉得有些意会。”

“但是这个单词的意思还是很难用准确字句来解释,对不对?”

她深有同感,“虽然中华语言博大jg深,读书的时候也常常为词汇蕴含的广阔含义而感叹。但是轮到外语的时候,其实也同样有这种情况。这种时候,我除了感慨知识储备不足,还要感叹人类的智慧如此伟大。”

他敏锐地从这段话里获取到足够多的信息。她是g洗店的半个老板,也是热衷于的少nv,更是受到过高等教育的人才。他见过很多人怀才不遇,也见过很多人se厉内荏,但几乎没有见过有人用温柔的外表裹着棱角分明的内心。

就像是蚌,砂砾尖锐得足以划破柔软的蚌r0u,但是花上足够长的时间,曾经让它痛苦的利器,已经渐渐变成由内而外散发光芒的珍宝。

两个人在饭桌上讨论了许久的令人惊叹的词汇。直到步出餐厅,她还在补充:“英语里面,我最喜欢的单词是‘crh’。”

“嗯?”他侧头,“是‘dycrh’的‘crh’吗?”

“你竟然知道‘dycrh’?”她发出今晚的第无数个惊叹,“我以为企业高管都不会玩游戏。”

他耸耸肩,笑得无奈,“高管也是人,只要是人就需要释放压力。不过你为什么说喜欢‘crh’这个单词?”

“因为这个单词有横冲直撞的意思,有冲击的意思,也有怦然心动的意思。”她轻轻地说,仿佛声音太大,都会把吐出的音节吹散。

crh,多么奇妙的一个词汇。它鲁莽,冲动,有足够的力量将一切捏碎,发出的每一个音节似乎都在透露着这个单词的力量。可是这样的鲁莽和冲动,不也是情动的心吗?当一个人的心为另一个人加速跳动,那么ta就会拥有冲破一切的力量,将周遭的世界都全都化作虚无,天地间只余双方的呼x1和心跳。

正好走到十字路口,红灯挡住了许多人的去路。正值晚高峰,车流量增加,通行时间也相对拉长。等红绿灯的人越来越多,他们陷在人群中,程家俊双手cha兜,面对着她,跟着她一起复读:“crh,crh,crh……”

总有这样一个词,让你在吐出音节时,就能感受到背后的无限含义。她无声地半仰头,双方视线在喧嚣的人群中胶着,商铺的霓虹灯、流动的车灯和暖h的路灯,多种光线交缠在一起为他们照亮脸上的所有表情。她看着他的瞳孔中自己的倒影越来越大,眼睛却不敢眨哪怕一下,周围所有的声音都从脑海里消失,剩下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地打在耳边,真真如雷的鼓声。

他鼻端的气息已经扫过她的睫毛,急促的绿灯提示音突然响起,她骤然回神,向后一步拉开彼此的距离。

“绿灯了,走吧。”

不由他们不走,身后的人流已经挤着他们往前。程家俊把右手从k兜里伸出来,在身侧徘徊,却始终抓不住那一抹微凉的触觉。时快时慢,时左时右,两种t温之间始终难以互相慰藉,彼此平衡。

“就送到这里吧。”成染的脚步停在一条长长的楼梯前,她的神情已经回归从容,“我家就在上面。”

“我送你上去吧。”

“不用了,你送我上去之后还要再下来,多麻烦。就送到这吧。”

程家俊点点头,目送她离开。突然——

“那个是我私人电话,有空常联系。”他用略大的声音说道。

楼梯上的身影停顿了一下,并没有回头,只是举起右手,摆出“ok”的姿势。

“我有时候真的不知道每天公司拼命到底为什么?这家公司做得好,别人会夸我爸爸教子有方;做得不好,就会骂我纨绔子弟。说起来,我其实不是为了自己的人生的奋斗。”

半夜12点,成染的手机提醒短信进入。两人开始频繁的来往,程家俊照例很忙,于是大多数时间都是用手机短信和电话来g0u通。平时两个人会讨论一下日常生活,更多的时候会交流彼此读过的书、有过的t会。少有的时候,程家俊会在午夜时分,发一些没头没尾的感叹。

成染往往会坐在床前,摇着双腿一字一句地敲着:“人生意味着不同的关键字,有人的关键字是自由,有人的关键字是责任。有些人可以在成年之后选择自己的关键字,而另一些人不可以。无论是自由还是责任,人生没有高低的区别,只要能够真正实践人生的关键字,那么就足够让人尊重。”

于是她也回复牛头不搭马嘴的话。

关系的计量器在熟人和朋友之间上下波动,偶尔还会触发隐藏界限。但是彼此双方都在令人舒适的环境里选择装傻——只要捂上耳朵,就不会听到震耳yu聋的铃声。

但是成染还是在细节中暴露了真实心境。为了回馈上一顿饭,她跟他挑了许多个时间段,选择在今晚,由她来请客吃饭——“约定了6点见面,但我4点就开始感到幸福”——她早早地回到家,拉开衣橱,拎出一件又一件衣服,放在身前,往镜子面前一站,不住地打量。床上被嫌弃的衣服越堆越高,她才终于选好了衣服,然而还有妆容、首饰和配饰等等的关卡等待着她。

等到她站在约定的地点,已经又是熟悉的傍晚。解放路的十字路口很多,偏偏有极其相似,为了防止他找不到路,她特意约在了最最靠近cbd的一个十字路口。以这一个路口为界,往北是灯光璀璨的繁华商业区,往南是人声鼎沸的居民区。

并没有等太久,她就在马路对面的红绿灯下面看到了他。定睛一看,其实他也认真地打扮了一番,与上一次随意地把袖子挽到手肘下方的白衬衫不同,今天他换了更加讲究的浅蓝se衬衫,未免太过隆重,领口散开了几颗纽扣,外面只简单地穿了一件外套。她低头看一眼自己的衣裙,吊带连衣裙外搭针织外套,一如既往地温柔简约,但并不显得随意。

成染几乎在对方看到自己的同时,迈出脚步走向斑马线,绿灯亮起,身边几乎都是急切想要奔往情人身边的年轻人。她夹杂在人流里,只稍稍抬头看了一眼对面高楼外的大荧幕,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殆尽。

马路对面那张脸出现在了屏幕上,是她没有见过的样子。那么严肃认真,说出的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力,主持人和字幕夸赞他是本市商业界冉冉升起的巨星,正如他父亲当年。短短30秒,她却仿佛看了一个世纪这么久,所有喷薄的情愫都在那一瞬间,在他周身的光芒之下,蒸发在空气里。

程家俊眯着眼睛看那个人流中的nv孩,眼看着她从满脸欢欣到面容严肃。他有那么一秒钟看不懂这样的变化从何而来,可是当他随着她的视线抬头看时,心下了然。

前提之所以为前提,是它一直存在,即使解题人尽力忽视,但是当你将要提笔写下答案的前一刻,只要略微仰头,就能发现前提的存在,让前面所有的解题过程成为无用功,而答案,也没有必要再写了。

绿灯倒数着,3……2……1……红灯了。

她在倒数的最后几秒踌躇着要不要冒险冲到对面去,脚尖在地面上不安地挪动。红灯亮起时,车辆呼啸而过,带起的风足够掀起她的裙摆,也让她失去了马路对面的视线。

夜已经很深了,成染光着小腿坐在路边花坛,有些瑟缩。旧城区的红绿灯每到深夜,总会变成闪烁的h灯,无论行人还是车辆,都催促着尽快通过,尽早归家。她盯着那盏h灯许久,终于明白这并不是那时候的h灯,她无需脚步匆匆跑过马路,奔向那人的怀抱,而马路对面也没有了等待的身影。

她站起身,紧了紧外套,在路灯的带领下缓步归家。

张旭升蜜月归来,终于见到了多日未见的好友,却始终觉得他有些不妥。

“你盯着我看g嘛?”程家俊仍然是不耐烦的模样,但张旭升捕捉到他话音落下时,眼神中的落寞,还有他长久的沉默。

“怎么了?”时隔半个月,这个问题换了人问,也换了人回答。

程家俊深x1一口气,许多话憋在他喉间,但一个音节也吐不出。最终也只是肩头无力地垂下,手里的酒杯磕在玻璃桌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没事。”他抱着头,闷闷地说。张旭升不明所以,但依然伸出手拍拍好友的背,尽绵薄之力为他驱赶郁结。

一年后。

成染面对着一大桌的食物,跟对面那位刚刚认识半个小时的相亲对象笑着说:“我不客气了。”

餐厅的另一角,几个年轻的店员聚集在一起,捧着手机看网络直播——今天是城中两大富商子nv联姻的大喜之日,如果不是不能请假,说不定他们会跑去城市另一边的酒店混个兼职,见证这一场盛大的婚礼。

……

“jang,doyoutakerebecgforyourwfulweddedwife,tolivetotheraftergod''''''''rdiheholyestateofatriony?willyoulove,honor,fort,andcherishherfrothisdayforward,forsakgallothers,keepgonltoherforaslongasyoubothshalllive?”

“i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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