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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里亚中心」索尔·马德兰的漫长假期

 

suary:伦敦之夜后,索尔·马德兰“卸下了一些职务”,这让他久违的拥有了一个漫长的假期。

索尔·马德兰在晨光中醒来。

眼前是熟悉的纯白的天花板。他昨晚似乎忘记要拉好窗帘,光线有些刺眼了。窗外传来雀鸟清脆的啼鸣,干净被褥的味道驱散梦中的血腥。

托里亚晃了晃神。在伦敦之夜后,他们被迫卸下了一部分职务,现在正在柏林……若讲好听点,是在“享受假期”,若往直白了说,就是“赋闲在家”。人一闲下来就容易出问题,托里亚深受其害:自那以后他开始整宿整宿地做噩梦,时常伴有幻视与幻听,连累着索尔也睡不好觉——他们毕竟是同一个人,上浮的人格总归会对另一个人格造成些影响。些微怪异感从心中升起,托里亚想要抓住那一丝违和,却被它悄然溜走了。

你又做噩梦了?索尔问他。托里亚对着镜子轻轻点头,将凉水扑到脸上。

说来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他已经习惯了。

托里亚对着镜子系好领带,捋平几条折痕,突然想起自己现在其实没必要这样认真。他在休假呢,最近都不用去裁决局。他只是习惯了,习惯于将自己装扮得一丝不苟,甚至常被人当作是个老派的绅士。他看见镜中人铁灰色眼眸中闪过无奈的疲惫的笑意,随后解下衬衣上的臂带,却在手指搭上领带时迟疑了。你要解开它吗?索尔又问。古怪的违和感浓郁了几分,他低头看向掌心,看向被漆黑皮革手套包裹的掌心。

不,托里亚说,就这样吧。

索尔沉默下来。他从洗漱间走向客厅,一切的一切都像他在■■工作时那样:厨房的门正开着,其中空无一人;金发与黑发的年轻人在沙发上挨挨挤挤,悄声说着恋人间的蜜语;身形高挑的女人靠在阳台栏杆边,指间夹着香烟,似乎正向下望着,又似乎什么都没看。

她将脸转向他。微笑着的男装丽人对他吐出一口淡白的烟雾,眼中空无一物。托里亚感到喉咙发干,不、不止喉咙,他的思维也在发干。千万枚维持运作的零件突然生锈,千万种声音堵在口中,冰冷的液体顺着脖颈流淌而下。他分不清那是刚才未擦干的水珠或是冷汗。他想叫出她的名字。

凝固的蜡堵塞他的气管和食道。膝盖砸在地板上,他全身震颤,弓起身子呕吐,呕吐出混着蜡白碎末的深红血块。

女人将手中的香烟塞入他的口中,眼眶中滴下滚烫的鲜红的蜡水。他忽然找回了呼吸的能力,烟草燃烧的气味遮掩住血腥。他看着她,他看着那尊蜡制的鲜红圣母,终于寻回了自己的声音。

赫尔塔。赫尔塔。赫尔塔。

而蜡像只有微笑。

警司!马德兰警司!帮我开个门!

停转的齿轮被年轻人咋咋呼呼的高喊拨动,指针咔地跳到下一格,时间重新流动。索尔骤然惊醒,揉着胀痛的太阳穴起身去给下属开门。他怎么在沙发上睡着了……这样想着,他拉开门。刚开了条门缝,个头不高的青年就灵活地钻了进来,抱着几个色彩各异的礼盒,手腕和手肘上还挂着几个袋子。叶槭流跟在弗兰克身后进了门,怀里抱着一纸袋食材,手中同样提满了东西。见索尔望过来,这个黑发紫眼的青年弯起眼睛,礼貌的笑容中透出几分歉意。

抱歉叨扰了,局长。

索尔一时无言。

……你们这是?

这是大家给警司送的慰问品!弗兰克在门廊转了一圈,把礼盒堆在柜子顶上,他们听说我和新人要来看局长,就全塞给我们了。有手作点心,也有酒什么的……我没细看,反正都是大家的心意。弗兰克蹭到托里亚身边嘿嘿一笑,大家都很爱戴马德兰警司啊!看来局长做得很成功?

那是很成功,索尔不带任何自嘲意味地想,成功到被革职了。

他又看向门边的叶槭流。年轻人站得笔直,见他望过来,冷淡的脸上勾勒出几分笑意。

局长?叶槭流温声问。见他视线落到他怀中,青年便将纸袋往他面前递了递。

这也是慰问品?

啊……也可以这样理解?年轻人好脾气地笑道,或许您不介意留我们吃顿饭呢?

索尔终于忍不住叹气了。

放下其他东西,过来帮我打下手。

叶槭流低下头闷闷地笑。他抱着纸袋跟进厨房,照索尔的吩咐拣选出他需要的食材,再将它们切成小块。闪着银光的刀刃被年轻人握在手中,映出他的面容,映出他们的面容。

您似乎有心事,叶槭流说。暮紫色的光芒在他眼眸中流动,索尔看着他,却觉得自己不像看着年轻的下属,而是在看某种极遥远的存在。

为什么这样觉得?他反问道。

唔。叶槭流垂下眸子,挂起惯常露出的礼貌笑容,也许是一种直觉呢?您知道,我的直觉还是很准的……比如,我猜,在我来之前,您做了噩梦。

他又接着补充道:而且您最近常做噩梦。

这让索尔哑口无言了。他早知这是个十分敏锐的年轻人,却未曾想过他会这样、这样的……了解他。某种怪异的冲动击中了他,他几乎想要不顾一切地向面前微笑着的青年倾诉自己的全部,却无法将含混的音节连接成有意义的字句。于是他只是低下头,提起水壶,向锅中倒入足以没过食材的水。

年轻人又问:您梦到了什么呢,马德兰局长?

他梦到什么?

他梦到赫尔塔残缺的尸体,他梦到坎贝尔陷入疯狂的惨状,他梦到海瑟将生命投向失控的爱人。

他梦到他信任的下属扭曲成怪物,他梦到他欣赏的年轻人坠下钟塔。

他梦到自己做过的每一个错误决定,他梦到自己手上沾染的每一滴血,他梦到曾经、梦到死亡——而这一切又并非只是梦。

刀刃与砧板碰撞出的闷响从耳边远去。向他提问的应该是这个年轻人吗?站在他身边的应该是这个年轻人吗?“叶槭流”是这样的?他忘记了什么?脑子里很安静、太安静了,有哪里不对,但是应该有什么?应该有谁?应该是谁?他应该做什么?他在哪儿?这是哪儿?他是谁?“他”是谁?“我”是谁?

嗒。

大团纷乱的漆黑的思绪轰然散开。胡萝卜和洋葱在刀刃的切割下融化成模糊的斑驳暗影,它开始流动,向下流动,一滴,两滴,三滴,直到汇成一条漆黑的河。叶槭流看向他,他欣赏的年轻人看向他,那双暮紫色的眼睛看向他。喉咙滚动着发出干渴的气音。嗡鸣。嗡鸣。嗡鸣。尖锐的嗡鸣。金属的嗡鸣。鳞翅扇动的嗡鸣。浓稠的黑泥缚住他的身躯,他挣扎着向他伸手,指尖触到冰冷的镜面。

死去的镜子垮塌下来。每一块碎镜都映出他的脸。每一块碎镜都映出他们的脸。

他是谁?

他是叶槭流。

“他”是谁?

“他”是索尔·马德兰。

那“我”是谁?

啪嗒。

浓金的树脂砸向漆黑的污泥,凝固了虫豸的思考。

托里亚在晨光中醒来。

整个卢那庄园已经空了。他靠在露台栏杆边,为自己点起一支烟,对空茫的时光吐出一口淡白的烟雾。

不知过去多久,他夹着那支快要点完的烟,说:角斗要开始了吗。

在去罗马角斗场的路上,你会遇到他的。教父如是回答。

托里亚深深吸了一口烟。

索尔·马德兰的漫长假期结束了。

f

suary:火焰从他掌心滑落,点燃他的躯壳。

索尔·马德兰站在河流之中。

漆黑的河水掀起波涛,浪潮的声音灌入耳道。这几乎不是一条河流了,浪花拍击岸边嶙峋的怪石,发出雷鸣似的隆隆响声。风衣下摆顺着水流的方向漂往远方几不可见的山峦,他穿着整套漆黑肃穆的正装,臂弯里抱着纯白的花束。

他逆着水流前行。

有风吹乱了精心梳理整齐的发丝,几缕碎发轻轻扫过眉心,像轻柔的手指,似乎想抚平其上深刻的皱纹。他的脚踝触碰到什么东西,并不坚硬,只是存在于河中。于是他低下头,想要看清是什么阻拦了自己前进的步伐。

他认出那是一具属于女人的身躯,面容并不清晰,似乎有点点星光萦绕其上。她穿着朴素的布裙,裙子上打着一块又一块补丁;她的长发在河水中飘荡,像干枯树木上已死的枝条。

幼童抽出一枝康乃馨,折断花枝,别在母亲的发丝间。他继续向前。

他又停下了脚步。脚边停留着一个青年,穿着矿工的衣服,脊背略弯,双眼紧闭。矿石的色彩在水中散出细碎的光亮,石镐敲凿煤块的声音替代了水声。青年的手很干净,干净得不像一个矿工。或许他本不该是个矿工。

工人从怀中的花束里拿下一朵除去花蕊的百合,放进工友手中。他继续向前。

这次躺在河床上的是个死去的人。他从潮湿中闻到火焰的味道,焦黑的碳化的尸体蜷缩在水流之下,看上去与高大有力大相径庭,像个伸不开手脚的畸形的侏儒。死去的手臂不再有力,死去的喉舌不会再吐出咒骂,铁匠炉中的火点燃了自身,化成一把熄灭的薪柴。

少年垂下眼睛,抛出半截花枝,权且当作献给父亲的赠礼。他继续向前。

一个笑容闯入他的眼中。穿着西装长裤的高挑女性躺在河底乱石的簇拥之中。烟草在她的指间静静燃烧,点点红色在她周身晕染开来,水波荡漾间,那具躯体上的血肉被流水撕咬下来直至破碎,破碎到只剩下半张微笑的脸庞。

警员沉默着。他将栀子花别在这位前辈的胸前,任凭花朵被染成鲜红。他继续向前。

两名年轻人在河水中相拥。他们双眼紧闭,少女金色的发丝扫过青年的脸颊,他们的面容宁静而满足。青年的身躯开始融化、沸腾、翻涌,疯狂几乎铺满了这片河床。清晰的面孔在扭曲中模糊,直到死去,直到永恒。

队长抽出两朵鸢尾花,放在血肉雕塑的胸口,赠予这对新人。他继续向前。

总是小狗一样充满活力的愉快的青年此刻安静下来。那颗心脏终于不再跳动了,耳畔只余下湮灭似的寂静。裁决局的制服被弃如敝履,兜帽下疯狂扭曲的狰狞脸孔只可能属于一具尸体。

警司抬起手,扣下扳机,于是尸体被杀死了第三次。他抽出花束中点缀的满天星,送给死在昨日之人。他继续向前。

他又停在一张年轻的面孔旁。青年整齐地穿着裁决局的风衣制服,衣摆在水流中柔和地摇晃。这张脸在没有笑意时总是显得很冷淡,只是青年惯常好脾气地笑起来,倒让人忽视这一点了。安静躺在河床上的年轻人再也不会微笑着压低帽沿,他的神色疏离而淡漠,像一尊苍白的神像。

局长从花束中捡选着什么,终于在包装纸的夹缝里找到一小朵格格不入的勿忘我。他单膝蹲下,将这蓝紫色的花朵别在这蓝紫色眼睛的年轻人的耳边。

托里亚闭上眼,呼出一点火星。花束里只剩下一种花朵。疲惫和迟疑在这口吐息中离开躯壳,他继续向前。

河床被截断了。河水逆重力而上,从深渊中流向他。

托里亚向下望去,在河流的尽头,站着另一个黑发灰眼的男人。那双铁灰色的眼眸中空无一物,只有燃尽后的死寂。他深知那并非是一个已死的人,那是一个决心赴死的人。他向下伸手,一次又一次地试图抓住水面之下的倒影。怀中的花束掉入另一人的怀中,索尔抱着那束纯白的玫瑰,露出一个笑。

“走吧,托里亚。”他说,“你本该得救。”

不。

他听见自己喃喃道。

“……不要这样。”

我只想让你得救。

如果我们一定要面临这样的结局,为什么不能是你活下来?为什么要留下我?

他弯下腰,喉咙里发出受伤野兽似的嘶哑的哀鸣。咸涩的水滴落入河流。

索尔,索尔,索尔。

他们是相伴一生的双生子,是镜中的纳西索斯,是彼此宿命的恩赐。他徒劳地想要捞起水中的倒影,却只是将流水触碰得更加破碎。

索尔抬起手,将一枝鲜花抛向水中。

纯白的花朵乘着河水,摇摇晃晃地停在托里亚身前。

那是一朵盛放的水仙。

索尔消失在漆黑的浪潮中。

托里亚跪在原地。

赤金色的火焰徐徐燃烧。

suary:谁也不会知道他们之间曾有过这样的故事。

1

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件私人委托。怀特说。

费雯丽眨了眨眼。这并不在事先说好的诸多事宜之内,也许是怀特先生的临时起意。她不由得更认真地注视着眼前的男人——他看上去比平时疲惫得多。怀特似乎在看她,又或者什么都没看,仅仅是放空了视线、而视线落点正在他身前的她身上而已。他齐整束好的银灰色发丝垂在肩上,安静而温吞,像画中走出来的忧郁绅士,又让人想起被雨水打湿的小动物。

您还好吗?费雯丽问。

怀特轻轻地笑起来。我想我还好,不过这并不重要……我想请你帮我保管它,费雯丽。

他垂下眼睛,从衣袋里拿出什么东西。

深蓝色的绒布盒子静静躺在男人的手心。这是个很小巧的首饰盒,大概只能放下一枚戒指或者一对耳钉。怀特用指腹摩挲着它,盒面上的细绒被手指拨得歪斜,又被温柔地捋平。

如果在罗马的事情结束后的一个月内,我都没有向你要回它的话,麻烦你将它交给托里亚——或者柏林裁决局的索尔·马德兰。

费雯丽注意到,当怀特将这个盒子递给她时,他的指尖正轻微的颤抖着。但怀特总能很好地收敛起情绪,他总是表现得礼貌而得体。因而这颤抖仅仅持续了一瞬。

这让费雯丽有些好奇了。怀特先生总是很神秘的,她一直以为除了老师以外,没有什么存在可以动摇他了。但这种好奇也仅仅是好奇,她自然不会做多余的事。那样是对对方的不尊重。

怀特似乎看出了她的困惑。没关系,他说,这只是一件普通的饰品,并不是遗物之类……你当然可以看,只要把它保存好就行了。

费雯丽看出怀特说的是实话,但这反而更让人摸不准他的态度了。怀特先生显然十分在意盒子里的东西,似乎想要隐瞒,但又渴望被人看出什么,就好像这会是某种证明似的。她没有打开它,而是问:这样就可以了吗?

怀特说:这样就是最好了。

2

叶槭流甩了甩伞面上的雨水,将黑伞挂上伞架。

伦敦多雨。他在伦敦待了一个多月,却始终没学会伦敦人雨中漫步的豁达,只能撑着伞表明自己的外乡人身份。

叶槭流将外套挂上衣钩。他今天来得有些早了,让他有些时间能在办公室里坐一会,去茶水间倒一杯咖啡,再翻一翻最近的报纸,又或者去找恋人说一说话。至少对他而言,裁决局的工作算是很清闲的,尽管不如在纽约时那么轻松。他拿起马克杯,正欲出门,就听到有节奏的礼貌的敲门声。

请进。他说。

黑发灰眼的男人走了进来。马德兰少见的将右手放进了衣袋里,似乎那里面放着什么东西。他随手关上门,视线游移了一瞬,最终定定地看向叶槭流的双眼。

……我有东西给你。马德兰说。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这很少见,至少叶槭流从没见过马德兰这样迟疑的样子。他印象中的局长总是雷厉风行地做好决定然后执行。

这就有些新鲜了,叶槭流想。虽然他们姑且……他是说,当然称得上是在交往,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老爹这样有些无措的表现。这实在是很可爱,不过这想法不能让其他警员知道。

马德兰终于将右手从衣袋里拿了出来。他手心躺着一只小小的绒布盒子。

我突然想起,我没有送过你礼物。马德兰干巴巴地说。

叶槭流睁大眼睛。他真庆幸自己今天早早到了,不然就要被罗密欧和朱利安看到他们的队长和他们的局长像两尊僵硬的雕塑一样红着脸面对面站着的丢人模样。他狼狈地接过那个盒子。马德兰掌心的温度简直热得烫人。

我可以打开吗?叶槭流问。

得到马德兰的同意后,他解开了搭扣。

米白色的衬布上静静躺着一枚款式简单的银色耳饰,铁灰色的宝石在灯光下熠熠生辉。他看着那颗宝石,想起马德兰的眼睛。它们竟然那么相似。

艾登·诺兰合上小小的首饰盒。

3

索尔·马德兰揉了揉眉心。

他这段时间一直在协助进行罗马的重建工作。用诸多事物填满脑中的空缺是一件颇有成效的逃避方式,索尔只能让自己忙起来,忙到没有时间去回忆他的失去。

他总是能站起来的,尽管他需要时间。

但人的大脑并不总是听话。罗马的满目疮痍让他无法不想起伦敦——那座城市只是比眼前的这一座更幸运些罢了。

瀑布的隆隆水声正在耳边回响。他知道这是幻听,坠落的已然坠落,他留不住任何人——他连他自己都留不住。

在他飞升之后,这种幻听与幻视已经消退许多,也许是因为疯狂终于被以无比残忍的方式从索尔·马德兰身上剥离。他如今是唯一的索尔,并不需要用昵称来做区分了。但他,托里亚,仍会想起他们之间产生的那些分歧——他并没有那么多物欲,索尔却有许多让他费解的生活情调,但他也并不在意在这些小事上遵从索尔的决定。也许这一百四十八年里唯一一件索尔没有拗过他的事情,是他决心与那个年轻人交往。

他们都很喜欢叶槭流,只是索尔的喜欢更偏向于欣赏,而他则坦然承认自己的心动。也许是因为他本就拥有比索尔更多的感情,又或许他、他们,真的很渴望拥有一段亲密关系,只是索尔不肯承认这一点。

他想起那个清晨,细小的雨落在玻璃窗上,丝丝缕缕,凝结成细小的河流。他衣袋里放着送给叶槭流的礼物——他和索尔为宝石的种类和颜色争执了许久,他想选择与他们瞳色相近的灰色宝石,索尔却坚决要选紫色。当索尔将宝石的种类选定在紫塔菲石时,他终于忍不住反驳:以他的性格,一定会给我们回礼。你不要选那么贵的。

索尔顿时被他噎住了。于是托里亚乘胜追击:而且,如果是我的话,我会希望收到他瞳色的礼物。

索尔沉默许久,说:听你的。

于是他们选择了金属灰色尖晶石。这是近年来才兴起的宝石,如果叶槭流一定要送同价位的回礼,这个价格并不会让他十分为难。之所以选择耳夹而不是别的首饰,也是因为这样一眼能看得见,又不会十分的显眼。

他并没有考虑过给叶槭流送戒指,也许那时他就预见了他们注定不会有未来,因而不愿用小小的戒圈锁住这本应自由的年轻人。

却没想到最终被锁住的另有其人。

他闭了闭眼睛,望向远处那座曾是罗马歌剧院的废墟。

明天就是《魔笛》上演的日子,舞台已经搭建起来了。当索尔意识到时,他正站在空荡的观众席上,注视着露天的舞台。他当然有欣赏歌剧的能力,只是对艺术的理解并不像另一名“索尔”那样深刻,仅仅局限于欣赏而已。

身边传来脚步声。索尔没有去看。

托里亚先生?歌唱家的语气有些困惑,似乎没有料到他的到来。

索尔顿了顿,向费雯丽点头。下午好。

于是费雯丽也向他点头。她顺着他先前注视的方向望着堪称简陋的舞台,问:您也会来看吗?

我不确定。索尔说,我会尽量来。

费雯丽绽出一个小小的笑容,忽然又收敛了欣悦的神色。她踌躇片刻,又问:您最近有见到怀特先生吗?

……不。我和他并不相熟。索尔冷静地回复道,我与他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费雯丽看上去并不失望,似乎真的只是随口一问。他们并肩站了一会,她突然说:怀特先生有东西给您。

索尔皱起眉。他不认为自己和怀特相熟到可以互送礼物的程度,更何况那个男人同样是害死他恋人的凶手之一。但虽然如此,怀特对他本人大概也没有什么恶感,毕竟他们如今是……“同僚”。

但在看到费雯丽取出的那个熟悉的绒布盒子时,索尔的大脑蓦地空白了。繁多复杂的情绪在他胸腔中燃烧,燃烧,直至只剩下最纯然的愤怒。但这愤怒并不针对眼前鸢尾花似的女孩,她也没必要了解这笔烂账,于是他收敛了情绪,接过那抹苦涩的余烬。

他轻声向她道谢。

4

你最近有什么心事吗?理查德问。

很明显吗?叶槭流以问作答。

理查德笑起来。说实在的,并不十分明显,但不难看出你有所改变。你在为什么而发愁呢,我的朋友?

舒缓的音乐在空气里流淌。叶槭流放下酒杯,抬起手捂住小半张脸。这其实并不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他也清楚理查德不是那种以性取向取人的人,但他就是羞耻!至今为止,还没有别人知道他和局长老爹正在交往呢,连布莱克他们都不知道。他斟酌了许久,最后扯出了那个万能的又显然是欲盖弥彰的理由:我有一个朋友。

理查德宽容地看着他,似乎并不在意他的这点隐瞒。

……他最近交了一个男朋友。

理查德看上去有些惊讶,但也仅限于此,没有更多了,反而温声催促道:然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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