促织（二十一）
成功立刻说道，“千万不要，对不起，对不起，我那时也只是一时好奇……没想到……啊，原来你们促织也有哥哥啊，其实我也有个哥哥的，虽然他不是我的亲哥哥，但是就像亲哥哥一样。他叫鱼儿，你知道吗，鱼儿哥哥很厉害，他好像能和你们促织沟通似的。”
听到成功提到我了，我内心很是感动，在成家的那段日子，我俩住在一起玩儿在一起，早已把他当成我的弟弟，这段日子我往返成家，多熟时间都是为了先生的事情奔波，偶尔和成功玩耍一下，他总是玩儿不够的样子。想到这里，我开口说道，“以后我和你就在这里相处了，我叫牙紫，你叫我牙紫哥哥就行，停着，我被你父亲抓来献给了县老爷，如今已经打败了很多蛐蛐，县老爷已经奖赏了你父亲，今后我们还要继续下去，直到我们被送到皇帝那里。或许将来有一天，你还会回到你的家里的。”
成功突然暗淡了下来，说道，“唉，回家也没什么用，我变成这个样子，爹爹又怎么会认识我呢……”
我想要告诉他真相，又怕他知道太多反而不好，也就任由他伤心，只要他老老实实待着这个身体里，到时候师父自然会救他出去。
接下来的日子，我和成功的魂魄在这促织的身子里相处还算顺利，他恢复的很快，开始的时候他经常沉睡，如今已经和我一样了，有时候我睡着的时候他就控制着身体。
我们被县老爷献给了巡抚，接下来日子还是一样，每天打架，打赢了被夸赞，继续打架，打赢了再被夸赞……周而复始。成功最近也熟悉了这个身体，有时候我也让他来控制上去打，他很开心，每次打架也都赢了，他似乎对这个身体适应的很好，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原本就是个促织了。
就这样我们被一路送到了皇宫，到了皇宫之后，我自然成为了整个国土内最厉害的蛐蛐，那宣德皇帝很高兴，把我养在他的寝宫里，想起来就让我出去打一架，每次打赢了他都很开心。因为我的出色表现，皇帝很喜欢我，闲暇时会自言自语的与我对话，说些他心中的苦闷，多半是为了政事的烦扰。皇帝并不是我想象中那般昏庸无道，他其实是个勤政的好皇帝，或许促织只是他缓压放松的一个方式。
我有时候会鸣叫回应他的话，但是他一点也不理解我说的，只是说道，“你这小东西好像能听懂人话一样，只是我听不懂你在叫什么，你是不是饿了，来人呐，再拿一碗蟹黄粉来。”就连成功也觉得这个皇帝很不错。
我的出色表现让皇帝最近一段时间更加沉迷促织了，这一日，成功因为前一天的战斗累的睡着了，我则是观察着皇上的举止。几名大臣进宫劝谏，他们劝皇帝不要沉迷于促织这等市井陋习，应该把精力放到治国安邦上，皇帝勃然大怒，直接掀翻了桌子，“你们真是胆大包天，朕就这点兴趣爱好，你们还要剥夺了去，在你们眼里朕还是人吗？朕在你们的眼里不过是一个木偶罢了。”
一个大臣跪在地上高声呼喊道，“皇上圣明，臣等绝无此意啊，臣等今日劝谏，不过是想让皇上能够迷途知返，让这江山社稷能够繁荣下去……臣等绝无欺君之意啊。”
皇帝冷哼道，“我不管你们是如何想的，若是让朕从此不再玩这游戏，那是断不可能的，你们下去吧，再这样胡闹别怪朕不客气。”
这几个大臣并没有立刻下去，其中的一个猛地一下朝我扑过来，口中喊道，“都是你这小畜生迷惑皇上，今天我和你同归于尽吧！”
两旁的侍卫眼疾手快的把我一把扯了过去，险些让哥哥的悲剧发生在我身上，我吓得叫了一阵，宣德皇帝勃然大怒，立刻喝道，“你们真是反了，来人，给我每人廷杖二十，就在这儿！立刻！马上！”
呼啦啦进来一群侍卫，手持大棍，这廷杖栗木制成，击人的一端削成槌状，且包有铁皮，铁皮上还有倒勾，。那几个大臣一边高呼“皇上三思，皇上三思”，一边被侍卫按倒在地。有人上前将他们的袍子掀起，裤子被扒到膝盖处，漏出白白胖胖的屁股。接着两旁侍卫边挥动大棍，狠狠的朝着他们臀上砸去。
一棍子下去，屁股立刻了开了花，行刑人再顺势一扯，尖利的倒勾就把受刑人身上连皮带肉撕下一大块来，那几个大臣发出凄惨的嘶吼，但是皇帝只是冷哼了一声，二十棍子打完，这些大臣的屁股蛋子已是破烂不堪，棍子沾满了他们的血肉，他们都昏了过去。
皇帝吩咐人将他们破醒后他们也是气若游丝，半天说不出话来，皇帝冷冷的说道，“今日暂且留下你们一命，倘若你们在冥顽不灵，食古不化，就别怪朕抄了你们的家，诛了你们的九族。”
我被眼前的景象吓得不敢出声，躲在笼子里瑟瑟发抖，这段日子皇帝在我眼里温和勤勉，没想到他竟然有如此冷酷的一面。几个大臣被拖了出去，太监和宫女将地上的血迹擦拭干净，一切都恢复了原样，皇帝也没了刚才的暴戾之气。他讲我托在手里，“这些个老顽固，差点儿要了我威武将军的命。”威武将军是他给我起的名字，此刻他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一般。
我其实开始是向着皇帝的，只是没想到他竟然这样暴力，心里便有些心痛那些大臣，先生以往教给我的话也都在我的脑海里浮现。趁着皇帝将我取出笼子的功夫，我一下子蹦到他的书案上，皇帝一惊，以为我要逃跑。但是我直接跳进了砚台之上，伸出一只脚沾了些墨汁，在纸上写了一个“皇”字。
宣德皇帝见我写的字，也是大吃一惊，“你这小东西竟然通人性，会写字！你是有话要对我说吗？”
我发出一阵叫声，然后又朝着屋子里的人蹦了几下，他看了看周围的人，吩咐道，“你们下去吧，朕休息一下。”
那些太监宫女都下去了之后，只留下了我和皇帝，我在纸上歪歪扭扭的写了一行字，“皇帝，饶了那些大臣吧，他们说的对。”
宣德皇帝一下子被我勾起了兴致，对我说道，“你继续说下去，朕想听听。”
于是就出现了一个常人无法相信的一幕，皇帝给我研墨铺纸，我一个促织则是在纸上写写画画。我在纸上讲我这段时间的所见所闻告诉了皇帝，“皇上，我是一个促织，因为你喜欢促织，我的种族都快灭亡了，很多普通的老百姓也都跟着遭殃了。抓到我的是华阴县的一个教书先生，叫成名，他因为抓不到好的促织，不知道挨了多少板子，花了多少钱财。这全天下没有比我再厉害的促织了，您继续抓下去也没什么乐趣了，还希望皇上能为我们的族群，能为天下的百姓考虑。”
皇帝看到我的这番话，半天没有说话，最后他开口说道，“我不知道你这蛐蛐是什么来头，不过你这番话倒是提醒了朕，朕只以为这斗蛐蛐是个闲暇时的乐趣，却忽略了这对百姓造成的压力，朕要谢谢你，不但谢谢你，朕还要赏赐那个把你抓过来献给朕的人。好，从今以后朕不便不咋斗蛐蛐，只专心养你这一个为乐。你这小家伙会写字，那闲了你就陪朕玩耍一番。”
我听到他的话之后，高兴的叫了好半天。我能够让皇上放下这促织之戏，也算是实现了先生的愿望，而且还让先生过上了好日子，更是拯救了天下无数的蛐蛐。皇帝果真说话算话，自那一日起，他便停止了下面进贡促织的要求，并且重重的赏赐了巡抚、华阴县令还有先生。
我在宫里呆了一年，皇帝偶尔还会玩儿斗蛐蛐，只不过只是在皇宫里面找一些玩耍罢了，那几个大臣回家休养了一阵也都恢复了原职，成功的魂魄也恢复的差不多了，我想是到了我离开皇宫的日子了。
这一日，我陪着皇上玩耍之后，他让我陪着他聊聊天，我便在纸上写下了我的想法，我告诉皇上我想要离开皇宫了，我是个促织，我应该活不了太久了，我想回到我出生的地方，就是破庙那里。
皇帝看完我的话沉默了许久，他摆弄了我一阵说道，“罢了，你这小东西能陪我这么久也够了，你放心，以后我还是会像现在这样，这样吧，你我也算缘分一场，我差人送你回去，愿你来世投胎为人吧。”
和皇帝这一年的相处，倒像是朋友间的相处，或许只有和我这个小蛐蛐待在一起的时候，皇帝才会流露出他的本性，不再是那个万人之上的帝王，而是一个普通人，有他自己的喜怒哀乐。
当我被大内侍卫带出皇宫之后，成功在我的脑海里说道，“牙紫哥哥，我们真的要回去了吗？我还挺舍不得皇帝的。”
我笑道，“以后若是你能回到你的肉身当中，那就好好读书，将来考个状元肯定能再见到皇帝……”。
成功不再言语，看着成功，我又看了一眼那青色的魂魄，依旧是没有动静，不知道何日哥哥才能醒来。
尾声大结局
侍卫按照我画的地图把我堆在了山脚下，成功说想要回家看看，但是被我阻止了，我怕被人看见再把我抓起来。我一蹦一蹦的来到了破庙里，我和哥哥就在这个庙里修炼成人的，如今我再度回来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
接下来的日子很平淡，每天自己出去寻些吃食，平日里就在庙中躲起来修炼。偶尔会和成功聊聊天，大部分时间我都在观察着青色光团。成功问过我这是谁的魂魄，我说这是我的哥哥的，我没有告诉他哥哥是为了救他变成这个样子的。
约么半个月左右，破庙里来人了，我家那人的第一面，倍感亲切，一下子蹦到他的身上，抓住他的衣领不肯放松。来人把我轻轻的从身上摘下，然后捧到手里看着我说道，“牙紫，师父来接你回山上了。这一年，辛苦你了，如今这老百姓再也不用为这促织发愁了。”
成功在我的脑子里不住的问这认识谁，我告诉他道，“功儿，你可以回家了，这位高人可以送你回家。”
我并未和师父说太多皇宫里的事情，先是央求师父把成功的魂魄抽离出去，让他恢复了再说。师父点点头，知道我不想当着成功的面儿说太多，他施法检查了一下，然后说道，“这孩子恢复的不错，只是你哥哥他我也不懂的为什么，罢了，先把他恢复了吧。”
我在脑海里感受着成功的气息，看着那黄色光团逐渐的从我的身子里被剥离出气，成功不住的向我发出信号，“牙紫哥哥，这是怎么了，我……”
“成功，你要回家了，一定要好好的孝顺你的父母，好好读书，切莫再让他们担心了……成功……功儿……”望着那黄色光团从我的身体里被剥离的一干二净，我再也忍不住分别的伤痛，“功儿，抱歉，鱼儿哥哥一直没能对你说出真相，功儿，我想你，想先生，想夫人，我会永远的思念你们。”师父感受到了我的情绪，没多说什么，带着成功的魂魄下山了。
约莫一天的时间，师父回到了庙里，师父对我说了先生家的情况，他是以大夫的身份回到成家的，先生因为我的缘故收到了不少上次，如今成家已是大户人家，巡抚大人和县令老爷都很感激先生。成功恢复的很成功，他告诉先生他变成了一只促织，每日在皇宫里打架，还认识了一个促织哥哥，这个促织哥哥很想鱼儿哥哥。
先生没能看到我回来很失望，向师父询问了我的近况，师父告诉先生我很好，如今已经是大人了，叫先生不要担心。先生说他如今已经不再是里正了，又受到了这些赏赐，他想要去看望我。师父拒绝了先生的好意，说是我如今出去游学了。
先生没有太过于执着，最后送了师父一块玉佩，说是为我求的，那是个鲤鱼的样子，很好看。看到先生一家终于过上了富足的日子，我也很高兴。我和师父在破庙里聊了很久，我给他讲述了这段时间我在皇宫里的生活，给他讲述皇帝是个怎么样的人，给他讲述我和成功的趣事。
师父要带我回华山，我拒绝了他的好意，我告诉他在这个地方我很踏实，让我找回了尚未成人时的感觉，那时候我和哥哥也是过着这样的生活。我终究是一只促织，修炼成人是我和哥哥的一场造化，我们感受到了人世间的疾苦，也感受到了人世间的幸福。我很高兴能够遇到先生，遇到师父，遇到皇帝，他们就像我的家人、老师和挚友，这些都是我的造化。即便是回到山里，也不知道何时才能修炼成人，还会让师父每日担心，倒不如呆在这里，顺其自然。
我对师父说，“师父，这一世为人我无遗憾，感谢您对我和哥哥的不离不弃……”
师父的眼角带着泪花，笑着说道，“罢了，你这小蛐蛐看的比我要通透，是我过于执着了。牙青就像是我的孩子，虽然他以前天天调皮，我动不动就责罚他，但是我从未嫌弃过他。至于你啊，咱们爷俩相处时间不长，我知道在你的心里其实成名先生分量更重一些，不过师父也很喜欢你，你很懂事，也很善良，既然你不想回华山，那就好好的在这里修炼吧。我就回去了……”
师父离开了，这庙里只剩我一个了，我最终还是回到了促织的生活，每日里除了想办法搞到吃的让自己活下去之外，就是和哥哥的魂魄聊天了，那青色的魂魄依旧没有反应，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醒来，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到他醒来。
时间一天天一年年的过去了，我也不知道过了多少个岁月，直到有一天，那青色的光团发出了一个声音，“我这是在哪儿……”，他醒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