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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阁主和邪祟

 

观神剑阁的小师妹蝶魄t质孱弱,很小的时候就si去了,被父亲封在窑瓷里,塑成观音的模样,摆放在她的房间里。

她意识不到自己已经si去,魂魄仍然以人的身份出现在剑阁当中,有血有r0u,只是多了一种浓yan到将近糜烂的香气,用以遮掩尸臭。

兰烬是剑阁的少主人,也是蝶魄的兄长,年少一举夺魁,大抵是修真界年轻一辈中站在最顶端的那种人物。

双亲ai妹妹胜过ai他,母亲早早离开,至今下落不明;父君支撑门庭,与他不甚熟络,兰烬也不怨恨,相反,他认为这是理所当然。

如果不是因为天赋异禀的蝶魄被这副r0u身所困,观神剑阁的少主人绝不是他。

他少时曾亲眼目睹蝶魄的惨si,却被赶来的父亲封住了记忆,因此被剪去一段七情。

见证血亲si去的惊怖无处可去,感情的去留变得不再连贯,久而久之,就慢慢变成了另一种极端。

蝶魄懂事,听从父亲的话,很少出门见客,她的g0ng室落在剑阁最高处,殿中常年萦绕沉水香,后苑里更有千株玉兰。

然而就是这样气派的芳g0ng,也像是一座金子铸造的牢笼。

在哥哥不来见她的时候,蝶魄总是坐在哥哥为她打的秋千上,扶着藤蔓,偏头举目,远眺。

果然是个美丽的人。

他们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慢慢熟悉了起来。郁清莲渐渐长大,开始谋划天下至高的那个位置,他将朝尘尽笼在自己温暖的羽毛里,他想对她好。

她十六岁那年,还是很天真的年纪,热丧已经过了,京师的冰人都知道她已经长大了,可以出嫁了。小舅舅朝歌掌了权,口口声声对着病榻上的大哥保证会对她好,大哥咽气没几年,转头便觊觎起了她的婚事。

郁清莲气急攻心,不顾皇帝猜忌,深夜来访。朝歌让人看茶,他没接,坐在圈椅里,视线慢慢在厅堂扫了一圈,这才冷声开口,“你说在为她筹谋婚事?那些人都是什么货se?你也好意思卖侄nv求荣!”

他这时候仍然落魄,锋芒须以尘埃遮掩。

朝歌看不上他,用大话敷衍他,还是想卖掉侄nv为家族谋一个前程。郁清莲沉默了半晌,几乎是咬牙切齿了,最后忽镇定下来,冷冰冰地望着他:“你把她嫁给别人,不如嫁给我。”

朝歌起初还不以为意,纵是皇子皇孙又如何?最多做一个闲散王爷。等到两年后郁清莲bg0ng弑兄做了皇帝,他这才知道完蛋了,终于等到郁清莲清闲下来,朝歌忙带着族人进了g0ng,几番讨好,都被郁清莲不轻不重地揭过。

半年不到,轻轻巧巧便坏了朝尘尽先前订好的婚事,也不愿放她回家里了。

朝歌站在丹陛下,翻着眼睛往上偷觑。

郁氏多出美人,郁清莲长相端雅清俊,质如冰雪,就是身t不大健康,面颊雪白,乌发如云,偶尔倚在引枕上批复奏表,仿佛一朵不容w浊的高岭之花。

他上位的手段不太光明,朝堂被清洗过一遍,头几日里血流满地,豪夺臣妻还是最不出挑的一桩。这样y鸷的人物,居然是在真心疼ai表妹,左挑右挑,偌大京师竟然挑不出来一个如意郎君。

于是夺了表妹养在自己身边,朝尘尽完全不能理解他的脑回路!在家里气得要si,抢了弟弟的马深夜进g0ng,g0ng门快落钥了,可她还是能在即将关门之际冲进大门,将马鞭丢给太监,怒气冲冲地进去问罪。

她是倨傲无边的人物,进门就囔囔“si病秧子”,把侍御吓得够呛。郁清莲咳了一声,慢慢直起身子,往水波般漫延的灯光里一觑,让人都下去。

灯下看美人,愈看愈美,朝尘尽心口一静,翘尾巴的逆鳞被0顺了……开始反思自己,欺负一个病秧子真的好坏啊!郁清莲不懂她的烦恼,宽宏大量地招手,叫她过来,要给她好好讲讲其中利弊。

她又火大,不就年长五岁吗?!装什么大人!骂了一声“烦人”,扭头就要走了。

他气极反笑,拔了簪子往地上一掷,冷冷地说,“g0ng门落钥了,还要跑哪去?”

朝尘尽心疼簪子,抓起来说,“你拿它撒什么气?坏si了你。”

郁清莲这时大病初愈,额头发了热,昏昏沉沉地扶了扶头。她捏着簪身,往头顶随便一cha,原本想跑,转念想了想,掖着手矜持地走过去了。

他伸出手,算是接了这个台阶,将她半抱在怀里,一只手慢慢拍着她的背,跟她道清利弊:

“这天下没有好男人,把你嫁出去,许给谁我都不放心。如今留你在g0ng里,也算是寄养了,况且我这副身t,未必能有子嗣……到时候就往宗室里挑一个伶俐的,记在你名下,不用你养。”

这样的事,说不上坏,但也说不上好。

朝尘尽含含糊糊“哦”了一声,什么也没听进去。燕寝里燃了宁神香,困意一层层涌上来,她扯了扯表哥的腰带,强撑着jg神,问:“我还能回家吗?”

他将并蒂莲玉佩塞进她掌心,眯了眯眼,将她鬓边一缕散下来的头发一捋,绝口不提方才的“寄养”。郁清莲并不属意乌烟瘴气的母家,反而觉得有些恨,轻声道:“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半年后帝后大婚,皇后出自名声不显的朝氏。

朝歌愁得要si,他聪明一世,儿子却是个没脑子的草包,仗着当年和郁清莲的一点情谊,敢和皇帝拼酒。

郁清莲在婚宴上喝得半醉,回了凤梧g0ng一瞧,她匪夷所思地捏着鼻子,觉得好难闻。见他现在不清醒,尘尽起了坏心思,扭捏作态地说我不要嫁给你,他人醉了但还有本能的反应,轻轻掐住她的脸颊,呵道:

“之前不是说好了吗?为什么又出尔反尔?谁惯的你!”

你惯的呀!

尘尽心道,又“哦”了一声,那就算了吧,反正现在也不是很想离。忍了忍,到底还是没忍住,推他去汤池沐浴,自己懒得伺候,披着衣服回去睡了。

快睡着了,忽觉旁边靠过来某个重物,皮r0u温热,冷冽的香气淡得几乎要闻不到。她迷迷糊糊地说,“不要靠过来啊……很热啊病秧子……”

病秧子咬了咬她的嘴角,醒酒汤苦涩的味道涌进舌尖,她嘟囔了一句“睡觉”,被人亲在面颊上,他说你睡吧。

郁清莲宴上喝了一杯鹿血酒,洗冷水也静不下来,半推半就地进去了。尘尽清醒了,却也忧心了,心想病秧子明天不会驾崩吧!身t却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他这时候也好像清醒了一点,但是木已成舟,没有挽救的办法了。一边小声说对不起,一边讨巧地往里送,cha了没两下就泄了,可见纯情冰山处男器大活不咋样。

x器倒是没软,被咬在膣腔里,ch0u出来,c进去,凿出淅沥沥的水声。

ga0cha0的酸痛一阵阵地冲进下腹,很舒服,又很奇怪,床笫之欢真是很奇怪的东西啊。尘尽哽咽了一声,鼻音很重地问,“做了这种事,你身t又不好,明天会si吗?”

郁清莲一怔,忙低下头,耳朵连着脖颈全红了,她居然还在为我着想。就这样,心口忽地一烫,他闷闷地笑了声,语气轻柔:“不会。我是代天巡狩的天子,我会长命百岁。你这么健康,会活得b我更久。”

说罢,半晌无话。

抬头一看,她居然在剥玉枕边的花生吃,郁清莲拍了拍她的手,低声说,“别吃了,明天给你剥。”

尘尽含着他塞进来的手指,重重咬了一口,他顿时难以置信,“你把我当花生了?”她这才回过神,眼眶里蓄着一泡泪,叼着手指,含糊地说对呜住。

屋里熄了灯,黑灯瞎火的,什么也看不见。

她有点紧张,喘得像哭的,把郁清莲吓到了,忙披了衣服掌灯,又在榻边蹲下来,顿了一顿,这才忍着羞耻掰开她的腿,凑过去观察有没有受伤。

朝尘尽害臊,脸红到颈子了,挣不开,蹬了蹬脚,视线往下滑去,雕琢成榴花形状的油灯还是有些暗,只能温润地照亮他的侧脸。

半扇乌鸦鸦的睫毛,另一半隐在影子里,只能看见白釉般细洁的面颊,不愧是曾经压坛白露观的观音童子啊!

他仔细地看过,确实是没有受伤,这时候才感觉有一gu火气冲上脸,两个人都顿住了,不知道说什么好。

屋里静极了,郁清莲迎上她的脸,一滴水珠攀在鼻尖,照得她眉目如画,他悚然一惊,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她有这样美的面孔?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已经不把她当妹妹看待了。

梅却簪回来时,已经是三更半夜了。

屋外落了一地去岁的梅花,浮雪一层层烙在木窗上,那些逆季生长的金se莲花蒸腾着乌青的水汽,填嵌花瓣上斑驳细小的纹路。

淡青的帷幔g挂在房间每一处角落,金莲丰腴饱满。

白湘灵正披着那件秋香se的外衫趴在紫檀木的软榻上写功课,脚尖点在烟青的莲蓬之间,在排着灯笼的灯架下流连着蜜缎般细腻的光泽。

她认真得紧,半点没注意到这间屋子的主人回来了。

等她堪堪察觉到时,sh润的梅花香气倏忽贴近,嘴唇被人咬住了,颈子也被人虚虚地缠住了,衣领被腕尖剥开一点凌乱的间隙,绷紧的脚尖推得莲花浮沉颤抖。

他咬了咬白湘灵红润的下唇,“湘灵姑娘,有没有想我呀?”

“……湘灵当然有想梅公子啦!”

功课断了好容易连起来的笔触,白湘灵打了个寒颤,扭过身和他面对面贴着,敷衍几句便伸出双手作势要推他。

帷幔上递下几朵金珠相撞的脆响,请潇湘垂下的滴水碧玉起起伏伏,梅却簪好整以暇地看她挣扎,白湘灵躺在小榻上使不出劲,还被人捏住耳垂亵弄。

她从鼻腔里泄出几声躁急的轻哼,淡粉se的腕足便循声从两边伸过来,捆住她乱挣的双手束在头顶。

“呀,”梅却簪掀开她的裙子,轻声道:“湘灵……”

不消多说,一切水到渠成。q1ngyu慢慢攀上白湘灵秀丽的眉间,她课业不jg,就连这等浅显的媚术都抗衡不得,火焰翻涌上来撩拨每一处经脉。白湘灵蜷起脚趾,呜呜咽咽地抬腰隔着衣衫与蹀躞去迎合磨蹭。

于是梅却簪低下头去,又将嘴唇黏向她咬出浅痕的下唇,舌尖触碰她尝试躲避的舌r0u,ai怜而甜蜜地t1an咬。

他吻得含情脉脉,仿佛要把这朵桃花融化在春cha0之中。

“梅公子,湘灵、湘灵,”她颤声ch0u噎,“湘灵不要了!”

作业被扫进地上堆积的帷幔里,抖动的肩背将它们搅得乱七八糟,窗外霜雪不停,小室里也披了一段冷峭的霜。相同相似的白发垂在他们两侧,仿佛蓬莱深冬时蜿蜒流淌的雪瀑。

他们曾去蓬莱洲祝颂,一路上遇到许多人。

旅人朝着莲灯和经幡许愿,圣徒借天瀑沐浴淋身,来不及南飞的野鹅掀起松柏上沉重的雪cha0,雪崩的声浪一重盖过一重,天地万象纯粹无瑕。

“好孩子。”梅却簪这样叫她,然后把她推进了瀑布后。

然而在这灯架照s不及的y翳中,梅却簪只是微微地笑,他们靠得太近,她甚至可以看清乌瞳深处那些细小的波动。

狻猊香炉吞云吐雾,金莲蜂拥而上,淡青的莲蓬堆在身侧。

白湘灵偏过头埋进枕头里,任他解开衣裳,从抗拒到妥协,最终以噤声许诺以讷讷无言的默认。

“作业怎么办呀……”低喃从脸颊旁边的软枕飘出,轻得像一片蓬飞的羽毛。

“我教湘灵写。”他温声说。

她来的时候没有穿抱腹和亵k,剥开了就是一副赤条条的白。

梅却簪倒扣手掌推在肋下,虎口抵住白湘灵细neng的shangru,成群的雪片旋洒漂泊在两扇朱红的木窗外,他也握住了小小的一捧热雪。

她向着热源更深地贴过来,迫切地用腰肢磨蹭他的x器,“梅公子……”叫得可怜可ai,眼底浮着脂粉般的红,梅却簪倒不吃这套,只拿指腹r0u着rujiang,低声与她说些话。

梅却簪问她,声线黏黏的,“湘灵要哪个?”

“什么哪个呀……”她从q1ngyu的机彀中挣脱几分,听他说,“湘灵,你是要我,”柔软厚实的腕足扭过来亮相,从腕尖的粉红逐渐过渡到鲜妍的粉紫,“——还是要它们?”

白湘灵咬住手指想要回神,热cha0拥挤地徘徊在这具q1ngyu逐渐饱满的身t里,唇舌相连带来的远水救不了近火,烧得她浑身颤栗。

身下nvt弓腰痉挛,一点yye泄出饱胀的腔x,梅却簪等不到回应,只是哂笑两声,俯身便欺近白湘灵t下,推高平放的腿弯,拿软垫让她靠住。

“湘灵,”他还是那样亲昵地唤她名字,“要被我c啦。”

一阵冰凉的触感蔓上腿侧,腕足上柔软的x1盘x1住她shill的r0u瓣朝外扯开,剥出那枚藏在丰腻花唇里的蒂珠,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转瞬便被x1盘覆住x1shun。

rouhe骤然酸麻,尿口涌上热意,白湘灵惊得尖叫哭泣,情不自禁地抻直细平的腰肢,情cha0奔如怒cha0,恍然间竟有溺水窒息的错觉。

她蹬腿想逃,却被吮得更重更深,yshuish了t下绣梅纹诗的被褥,梅却簪用指腹揩去白湘灵眼角流不尽的泪,热热地煨着冰凉的皮r0u,“嘘——”低而轻的一声长嘘。

“啊、啊……嗯,梅公子……”她喉咙里翻滚的哭腔很重,“……湘灵要尿了……”

受了连累的银瓶摔下小榻,在砖上翻了几遭,落进云蒸霞蔚的汤泉。金莲摇摇晃晃,水下潜影纷纷聚拢,潇湘壁上嵌着口阔卷尾的螭吻吞口,正中题“帝子潇湘去不还,空馀秋草洞庭间”。

梅却簪将她抱下凌杂的小榻,以一个把尿的姿势把她推到潇湘壁旁的石阶上。

白湘灵仰面朝着那首题诗,单薄的膝盖颤颤巍巍地抵着墙壁,小r随着颠簸一摇一晃,梅却簪从身后拥住她,指尖r0u开红yan泥泞的r0u唇,r0u缝打开b仄的一隙,x器进抵,险些就要嵌进去。

r0u与r0u紧密相贴,他将她按在自己热烘烘的怀里,“好姑娘,忍一忍。”

“忍不了啦……”她拼命咬住发抖的声线,q1ngyu含在sh哒哒的呜咽里,“你可怜可怜湘灵呀!”

白湘灵总算求他,两人都sh得不成样子,梅却簪叹了一声气,眉眼里盈着浅鲜的怜惜,“湘灵,你也要心疼我。”他说。

白湘灵颇觉气恼,又不敢骂他,只好伸手去挠他痒痒,梅却簪浑身俱被池水浸得sh滑,因此更显皮r0u细腻洁净,仿佛一尊上了釉的甜润瓷瓶。

他垂下睫毛看她,语气促狭,“——请湘灵大人降恩于我。”

肿胀的x器慢慢凿开sh软的r0uxue,甫一进去,白湘灵就痉挛着泄了一回身,腕尖代替x1盘g弄着敏感的y核,她颤着tgu淅淅沥沥地在梅却簪怀里尿了出来。

“啊……好,要、湘灵怎么做?”她的声音黏得像带了柄小钩子,甜蜜而yghui,爽得几乎要哭出声来,“尿了……”

涔涔的汗与涔涔的泪,皆从白湘灵身中流淌而下。

梅却簪伏在她粉红的耳畔,平静地说:“湘灵,c我。”

黛青se外袍薄如蝉翼,被白湘灵扯下来时恰巧秀出他后脊上那支秾yan梅花。

她骑坐在仰倒的梅却簪腰上,r0u物将腔x填得很满,几乎要与内里sh软的yr0u黏为一t。水声闷在里面摩擦搅弄,白湘灵尝试摆动腰肢,还没磨几下,就在崩溃般的颤抖中淋出一汪温热的春ye。

“呜……”

又ga0cha0了。

见她还是这样敏感,梅却簪皱起远山般秀致的眉尖,心中暗暗叹息。

如此懈怠,如何完成功课?难怪座师总是怪怨诘责,想来也不怪他心浮气躁。

记不清是程,不想御前新调进来的侍御失了审慎,只顾着添蜡掌灯,竟留长生殿里槛窗大开。于是翌日一早,高督主掀帐进来一瞧,nv帝白莹莹一张脸,唯有双颊红得骇人。

春正月天地合祀一直推迟到nv帝yut1大好,已然是秋月。

这几月,任凭前朝如何吵嚷,李重萤躲在长生殿里养病,一概是听不见的;每每俱是丞相谢珣看过表章,无关痛痒地剔出几卷,再亲自呈递主上御览。

李重萤忙着躲清静,有些简牍并不详看,有丞相看过,总归没什么错处。

这桩差事定得微妙,先帝曾有意废除丞相一职,诏书被给事中封驳,后来几番转圜,在李重萤践祚前才算定下此事。

等李重萤平安地坐上御座,悬在檐片上虎视眈眈的骤雨终于一泻千里,她忙着大赦天下、安抚老臣、提拔新官,简直焦头烂额!

最后千辛万苦添设了正五品内阁大学士,再赐司礼监掌印、秉笔、随堂太监批朱之权,这样才算完满。

丞相的权力被分走大半,如今理应称其首辅,只是nv帝始终并未下诏明文取缔,于是便还遵着旧制。

先帝在时,司礼监与丞相便已有两虎相斗之势,偏生nv帝贯通伏虎之术,猛虎跨进槛里,抬手掀开殿中垂挂的天青se纱幔,在袖口缠过一圈,鼻尖细嗅宁神香的冷冽,屏声往里进了。

千万重蔓缠的青纱,细腻得窥不见纱线走势的纹理,稠密得漫天匝地,像是雪满庵深处飘然的绿烟。

殿中有千样宝物,长寿榻上最长寿,案上置着金银错的博山炉,焚烟未熄,云雾缭绕地朝他涌过来……想来蓬莱仙境,也不过如此吧?

谢珣将地上散落的金扣捻起,并未细看,掖手便将它藏进袖中,指腹不经意间擦了擦金扣,品出如意吉祥的纹样。

他叹了气,声音在殿中传出去很远,“陛下。”

没人应。

意料之中的事。陛下素日懒怠,但凡不视朝的日子,总是不愿早醒。

谢珣走上前来,扯了扯承尘,照旧是不动如山;再将帷幔牵上玉钩,任由如瀑般的明光照进来,慢慢的,榻间也亮起来了。

他循着痕迹望进去,捉住榻边横陈着的一截小臂,极轻地拽了拽,唤着她“阿萤”,好哄歹哄,总算将她请了出来。

nv孩靠在他肩上,一声不吭地埋进去,显然还未睡醒,很难想象这样年幼的孩子竟然坐拥四方禁廷,然而事实就是如此。

李重萤眯着眼睛,看着很有些愣怔,“啊……丞相。”

“臣在。”丞相扶正她歪斜的肩,语气平静,“陛下,该起了。”

nv帝“嗯”了一声,只是一错眼的功夫,脑袋复垂下去。

谢珣微微蹙眉,对付君主,他没有很好的办法,不能骂,更不能打,只能当列祖列宗般供着。于是将掌心垫过去,抬高她的下颌,对着最光亮的那扇轩窗,亮得像是神仙的照妖镜。

她果然颦住眉,小妖怪原形毕露了,“什么东西,怎么这么亮……”李重萤挥挥手,声音细孱得仿佛sheny1n,“离我远点……”

这次没有再纵容她,谢珣抚了抚李重萤的肚子,“晌午了,陛下未用早膳,不饿么?”

李重萤:“不饿,快滚。”

“臣请陛下去雪满庵听芦。”他收回手,当做没听见,“用过膳就去。”

她睁开眼,迷惘地看他,“你说什么?”

“臣请陛下同往听芦。”他复道。

有了丞相的“盟誓”,疲于政事的李重萤果然来了兴致——出去玩的兴致。

用过早膳,午膳也并在一桌用了,为皇帝排膳并不算什么铺张的事,案上罗列九十九道菜等待品鉴的奢靡日子早就一去不复返,为了让丞相在某些事宜里松口,她的寝食在列宗里已经算得上清减。

谢珣坐在书案后,摊开文书,慢慢地票拟奏疏。

“谢相不累吗?”李重萤见他离得很远,敲了敲身侧的胡床,“过来同孤一道用些啊。”

他对着案头铺陈的奏疏颦眉,“蒙陛下垂ai,臣已用过了。”

nv帝并不算什么智慧绝l的人,就连添设内阁制衡丞相,也是父皇晏驾前的主意。

在李重萤并不丰赡的生平里,丞相是她要面临的,丞相忙碌,她也不好太过清闲,中庸之主也有名垂千古的野心,于是她从柜案里翻出金质的小锤,在旁边的食案上一下下地敲核桃玩。

核桃仁堆在碗里,仿佛稚弱的小山,她一颗颗数着,心里翻涌着奇怪的满足,敲核桃的乐趣就在此啊,简直像一只偷藏果仁的松鼠。

唉,皇帝;唉,核桃;唉,松鼠。

她敲得不多,晃匀了,平平铺了半个碗,敲核桃是个很舒心的活,和书案后的谢珣相较起来,真是很轻松了。谢珣微微侧过脸,面颊上细细的绒毛在yan光下分外明晰,有种纯质明亮的况味。

小锤砸得砰砰响,李重萤敲完最后一颗核桃,天子亲手敲出来的果仁,会有豪贵的味道吗?

她扯了扯他的袖子,将玉碗推过来。

做事有首就要有尾,谢珣说是不看,但还是在竹纸上细致地写着什么。他有一手很好的书法,少时临的是前朝书圣的绝笔“阿摩罗识”,佛的禅语钩织游鱼的影子,紫毫笔深深按下最后一笔织花。

李重萤嚼着核桃仁,声音有点黏连的含糊,“想吃吗?”

他瞥了一眼,凝定了半晌,又不动声se地收回视线,“陛下用吧。”

她摇头,眉目间有细微的笑意。

谢珣空闲的左手被她牵过来,十指相接,丞相的小指微微一颤,指尖触及她手背浮起的细骨。

李重萤眉头一动,偏要佯装无所察觉,指了指午膳特意剩下的滴su鲍螺和桂花芋r,又指了指核桃仁,最后指向谢珣手边的墨锭,“选一个。”

那是一锭刻有百花的松烟贡墨,篆着栀子、玉兰和桂花,jg细鲜妍,暗香盈鼻。

封疆大吏贡上来的好墨,据说能令白丁饮墨书华章,在此刻却显得格外不l不类。

以讹传讹的野史罢了,这是能入口的东西么?

谢珣垂首睇过,颇觉陛下妙语解人颐,yu笑不笑,心口憋得酸痛起来,暗自心道:不若让她先饮一杯,化出一副经天纬地来,从此做个经纶满腹的文皇帝,留下几笔诗章万世传颂,也能算如她所愿,流芳千古了。

他心中暗笑,面上却端庄,偏头举目,慢吞吞地说,“……承蒙陛下赏赐,臣铭感五内。”

光禄寺为陛下备膳,有时丞相入殿与nv帝议事,内侍遣人来通报,总要多备下一份,如今亦然。

谢珣端坐在案后,大袖铺陈在席上,谢过陛下恩典,菜肴分下去给侍御们分了,他只要了两样糕点,掩在袖后慢慢地用。

李重萤暗叹,背手踱步,他总是这样!

据传丞相五六岁时曾被人牙子拐走,本来要卖去做仆人,半路上谢珣靠着智谋逃脱,自此流落乡野,吃尽许多苦楚,直到十六岁才被老丞相重新找回来。

那时谢家正办着丧,一门六口男丁,除老丞相外全si光了。病si,殒阵,被凌nve而si,溺si,舍命而si……只留下老弱病的祖父和一家nv眷。

市井人没听说过老丞相还有个活着的小孙子,兴许是养子呢?

不管外头流言蜚语传得怎样荒唐无稽,谢家一概不理,只管闭门过着自己的日子。

“不合胃口么?”她绕过书案与青铜树灯,问他。

谢珣没想到陛下会忽然发问,糕点噎在喉间,不由得咳了一声,“不……”

李重萤霍然吓了一跳,忙上前为他拍背,拍得脊背啪啪响,“我不闹你了,你吃,你吃。”

大监韩y令仆备了车,转足回到殿里来,佯装瞎了眼,权当见不着这副古怪景象。等nv帝转脸一睇,这才极有眼se地弯腰上前,垂首恭谨道:“陛下,可要传奏锦衣卫随行侍骑?”

这话有些大声,很刺耳地钻进耳朵里。

谢珣从容地cha着袖子,垂下眼睛朝着丹陛,一言不发地思量。

李重萤心道“果然”,听芦这样的好事,高愁怎么不想来cha一手?也不知道他有多少手脚能拿来凑数!转念又恚怒自遣,暂且留他再跳几日。

可见她也有些令人宽慰的凌云壮志,目下国祚病笃,外忧垂涎,内患沉绵,她一个处处受掣的傀儡帝王,又该如何踏平这两座太行王屋?

到头来,还是要忍辱求全啊。

她转过身,任由槛外注进来的细光密密地排在身上,一道一道地凌乱铺陈,颇为嘲讪地笑道,“好秋光,怎么就招得春心乱动呢?听芦这等雅玩,过了秋便再难有机会游赏,既如此,传厂督随驾。”

司礼监的韩y长一副很俏的脸,细长的眉摊垂在睑上,闻言眯了眼,伏首而跪,长长施了一礼,下去遣人通传了。

他们心照不宣,还是给她这个皇帝一些应有的颜面,以为这就能让她心平气和了,这群没根的si阉人……

李重萤咬了咬牙根,径直甩了甩袖子,恨得心口火烧,回首一看,谢珣不看她也不看地,正凝着甜白釉的八角盘。釉下青花同釉上彩斗yan,霁蓝釉的夔龙纹和莲叶纹沿着盘身一圈圈翻过去,仿佛几环清明的火花,亮得悄寂。

“谢相,”她歇了火气,歪着头问,“在看什么?”

“臣在看这只盘子。”

他轻声说,绝口不提她方才的窘迫,“方才匆匆看过,依稀觉得像荆朝禁廷里的物件,现在才看清了,您看,”他摩挲着莲叶纹的边缘,指尖很仔细地探过去,片刻间,便在釉盘的内侧翻出一行细小的荆文,“这就是几百年前,荆朝的文字。”

李重萤忖量着,慢慢开口,“荆?”

他将手掌收回袖笼,就着外头徐步而来的行步声,同样轻缓地颔首。李重萤也回过神,y着脸往外一瞥:他们都认得高愁迫近发出的响动。

通传声一层层朝内滚沸,愈近愈森然,龙伯驱风,百川喷雪,此獠迎面冲犯,压着千万秋雷b过来,有如竹竿上掩旗息鼓的猛鸷。

前荆,几百年前的正统,朝纲兴降前亦是大燕这般境地,政柄旁落,权臣当道,帝嗣出生不久便被溺杀。昔有麒麟儿鸣凤,应忠勇之士相助逃出g0ng廷,逾弱冠,立于骓马白鹇下。长庚迎升,日月凌空,滚滚春雷迎面破来,鸣凤拈弓击鹘,大荆从此开清平。

“陛下,”谢珣拱手高举,继而垂手落下,“鸣凤在枝,叶落知秋。”

他举起脸,朝她意味深长地微笑,“万事慎重。”

“重”字甫一落下,高愁便踏进了殿里,拂开帷帐。

风动银栀,重瓣颤动,侍御踱进g0ng室,与内寝隔得很远,轻手轻脚地开了半扇东窗。

高愁行过礼,待李重萤拿捏着腔调“嗯”了一声,这才从容地直起身来。

他们其实是很亲厚的关系,从她被接回g0ng廷开始,真奇怪,她居然和豺狼虎豹做亲朋。寻衅的凝注铸成金锥扎在面上,谢珣端庄地含笑,高愁探了一探,见他没什么旁的反应,很快便调开视线。

她无谓地笑,笑容像是帛画凝定在双颊,高愁看了,叹息之余,又很有些酸腮寒齿的难为情:主人长大了,懂得亲疏有别,其实算是好事。

自从他从寒山寺接回公主,又奉帝命看顾她几年,一切都好像变得怪模怪样了,拿彼此当好友那么久,还是离心啊……不含私心地说,他确实是将她当成雅故来看的。

“銮跸下降市井,奴婢按理应当侍奉陛下左右,听候调遣。”他站在阶下,装模作样地掖着白尾拂尘。

李重萤听了,蹙眉暗道,“理应”?这样轻浮又极不周全的搪塞话,他又有什么芝麻大的小事要去周旋?

便听高愁徐徐说道:

“听芦是雅兴,奴婢是粗人,怕糟了雪满庵的雅致,不敢妄去。丞相审慎,既有谢相随驾警跸,想来是很妥当的。百姓无缘得见陛下金面,闹市愚氓游侠最多,恐有不长眼的冲撞了圣t,奴婢再点两队缇骑官校伴驾侍骑,沿途清道警戒。”

“陛下,这样可好?”

李重萤静静站立,心口如同浪cha0浮动,感到一阵空悬的古怪。

高愁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会信,他能有什么事?竟然能让他拚弃盯梢的绝好时机,转而投身在这座枯涩的禁庭。

她自诩熟谙高愁的生平,闲暇之余,暗自无数次揣度,仍然百思不得其解。

书案的另一端,谢珣庄重地站着,在等她开口。银亮的云气纹滚过交cha而掩的袖口,鲜亮的颜se,照出四方井壁之上的长空,如cha0如波。

就在转瞬之间,李重萤忽而想起一件尘封许久的奇事。这件事埋得太久,又不重要,令她险些失记。

是……因为她?

她来不及想太多,抬掌而击,合出一声清脆的掌音,遥遥响彻在大殿之中。对上高愁那双鸳鸯眼,李重萤不再惊惶,只是颔首笑道:“善。”

便是准了。

帝王出巡,对于锦衣卫的校尉们来说,算是不大不小的事。

御驾遥遥在前,缇骑校尉乔装混进市井,沿途出警入跸,又调韩y驾前随侍,韩y换了一身石青直缀,cha着手,佯佯趋辕以行。

车舆款款而来,地面纵横交错着车辙滚转的形迹,御城的平头百姓有一双慧眼,瞧见开道的骅骝,便很识趣地往两侧避开。

只有孩童们踮着脚张望,天子脚下贵胄如云,见得多了,早已炼成一颗铜打铁铸的心。

扎圆髻的小丫头坐在马扎上,举着手,手指挑着细绳,朝着檐下照进来的日光,很细致地编翻解gu。

李重萤揭过最下端的竹片,悄悄掀开一小片帷子,目光快活地停在她身上,花手绢、秋千……会的花样真多啊!韩y看见了,细声问她,“主子要试试吗?”

她先是跃跃yu试,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摇头,韩y见她流露出这样的神se,并不迫切地揣度上意,只是拱了拱手,无声地领命。

说来不好意思,翻花绳这样小孩子的游嬉,她并不擅长,仿佛天生就失去一种肢t的协调x,手指笨拙得能让绳索打结。

谢珣望过来,语气略带好奇,“陛下想玩解gu?”

李重萤心虚地垂下手,转念又想:她为什么要心虚?她可是万民的天子啊!

天子叫来缩在y翳里的韩y,吩咐了几句,韩y上前,道了声“喏”。她探手进袖,在身上翻出nv侍备好的小荷包,雪白的糖块用油纸包住,隔着一幅缎面,隐隐散出糖霜甘醇的甜味。

她解开荷包,嘴里漫应着,“只是看看……我不会玩这个。”

承认自己笨拙,也不是什么丢脸的大事。

谢珣听了,朝她摊开手掌,纤长的手指一根根伸展,“臣教陛下吧?”

“……不,”李重萤一愣,旋即脸如火烧,这委婉b暗讽还令人难受啊,她讷讷道,“你怎么会这个?”

“臣少时流落在外,什么都会一些。”他说,似乎并不觉得古怪,“家中小妹也ai玩解gu。”

哦,这个李重萤知道。

正因为知道,才更觉羞赧。

原来他把我当妹妹啊。

当下丽日丰yan,g燥无雨,是个晾晒衣裳的好日子。云霞堆积在天的远处,扫出一片无缺的窃蓝;日光汗漫如瀑,从茶坊悬山顶的两坡飞燕般翻涌下来,淅淅沥沥,铺成连绵的海cha0。

往常的日子里,这个时候她总在g0ng后苑,驻足观望,鹞子线紧紧牵在手中,扯着另一端丝绢的纸鹞,却想不起来那时天真的心境。

谢珣找不着她,将书卷掖进袖中,转身便往g0ng后苑最宽阔的地方来。李重萤默然立在苑中,韩y跪在一旁,将曳撒压在膝下,捧来削好的竹篾。

韩y只能跪他,曼声道:“丞相。”

她眼前骤然一亮,赶走y魂不散的韩y,举目快乐地看向他,“丞相来了。”

奔向他的步伐又不着痕迹地停了停,nv帝略顿了下,面上重新呈出主公的矜重与骄溢,慢吞吞地问,“找孤做什么?”

丞相0了0衣袖……算了。

于是跽坐下来,离她远一些,隔着一段不亲近也不疏远的距离,握着那柄韩y没能一同带走的小刀,压着凤竹的边缘,一下一下地削着竹片。

李重萤左看看右看看,心道:相传丞相有很大的神通,此话果真不假,原来连这个也会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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