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剧情)
夜晚街市灯火辉煌,家家户户都要筹备年货,人来人往的,热闹只增不减。
踏仙君格外喜欢这样的热闹。
于是高高在上的踏仙君选在这个时候铺开摊位,在长街中央,紧靠着卖布料的摊位,是绝佳的位置。
踏仙君靠车仰躺,翘着二郎腿,周围围满了人,盯着的不仅是英俊的仙君,而是车旁边放着的机甲。
那是能够除妖邪的夜游神,平时千金难得,如今不过十个铜板一个。
四处灯笼照的透亮,踏仙君眯着眼瞧着这帮没见过世面的市井小民,一巴掌拍在车上。
“吵什么!排队!一个一个交钱。”
人群恢复了秩序,买卖双方交易迅速,车旁边放着罐子,来人将铜板放在罐子里,很快就填满了。
踏仙君看着又一次被抢购一空的夜游神,心情有些不佳,楚晚宁做的夜游神怎么能给别人。他哈着气,从口袋里掏出仅剩的一个夜游神,穿着白袍服,带着一顶可爱的四角帽。
这是他私藏的。
他宝贝的看着,越看越喜爱。
这一幕被人看见,又有人来问“仙君,你手里拿的这个还卖吗?”
踏仙君斜了一眼“不卖,滚吧。”
他把他的夜游神揣在怀里,手里开始数罐子里的铜板,夜游神都是楚晚宁做的,那些材料价格不菲,十个铜板的定价远远不够。
可是身负黄金万两的踏仙君不在乎。
这是楚晚宁的愿望,让夜游神守护一方平安。
“仙君生意真好。”
卖布料的老婆婆笑着,手里递过来两匹布料“过年了,仙君拿两匹布给夫人裁置新衣吧。”
这个老婆婆曾经从踏仙君这里买过夜游神,一直感念着恩惠,只可惜踏仙君并不常出摊,往往半月才出一次摊,今日正好赶上。
踏仙君接过布料,听着那句“夫人”分外顺耳,心里喜滋滋地,面上也笑了
“那我就替我家夫人多谢了。”
西府中,楚晚宁还在煲汤,炉子上暖着两个小瓦罐,里面炖的是冬瓜排骨汤。
晶莹的冬瓜浮上来,排骨被仔细切成小块,错落有致地与冬瓜依偎着,再洒上一层碧绿的菜末,掀开盖子,香气四溢。
“好香啊。”
踏仙君一脚迈进厨房,抬眼便看见楚晚宁忙碌的身影和两罐香气喷喷的冬瓜排骨汤。
楚晚宁回身问他“冷不冷?今天卖的怎么样?”
踏仙君将貂裘挂到衣架上,又将怀里的铜板悉数取出,笑着递给楚晚宁
“不错,今日有五百个铜板。”
楚晚宁接过铜板,他并不知道做夜游神的材料究竟多少钱,踏仙君为糊弄他也只道是几个铜板。
因此他将钱收好,并未多问。
两人紧挨着坐下,喝着热腾腾的汤。楚晚宁将排骨炖了很长时间,浸到汤里,正是入味,踏仙君尝到嘴里,只觉得比巫山殿的琼浆玉露还要好喝,还要满足。
踏仙君咂摸着汤的滋味,像寻常夫妻般同楚晚宁闲话家常
“今天卖布的婆婆给了两匹布,正好给你裁置新衣。”
“不用,衣服还有。”
“要的,过年要穿新衣服。”
楚晚宁拿了装钱的罐子,随手倒出三十个铜板“那裁两件,一人一件。”
“嗯,等明天我们再上街买点年货。”
酒足饭饱,楚晚宁捧着空空的罐子,觉得胃里有些撑,再看看踏仙君那边,罐子同样空空如也,但是踏仙君的表情却惬意的很。
他抬眼看着比他高一头的踏仙君,怀疑地问了一句
“你吃饱了吗?”
“刚好。”踏仙君满意地答道。
楚晚宁踟躇着站起身,拿起架子上的白裘“我…有些积食,去外面走走。”
夜间院子沉静,如水般的月光照的四处温柔,新栽的海棠正在盛放,像是生怕他们娇嫩的花瓣冻坏,踏仙君用灵力将它们罩起来,每日悉心照料。
他如今何尝不是一株温室海棠。
他一直在找真相,无奈力量所限,对方又始终沉寂。而踏仙君却似好转,无论是对他还是对其他事,态度都有转变。
甚至有时他可以感觉到,现在的踏仙君是幸福的,八苦长恨的根虽在他心里,却再无法撼动他的心绪。
可他仍不敢轻易说出真相。
踏仙君会相信他吗?
正想着,踏仙君从背后环住楚晚宁,以为他撑的难受,一双大手覆上来,粗砺的指腹轻轻地揉弄他的腹部
“从前就是这样,你积食了,我给你揉揉就好了。”
楚晚宁回过神来,他思虑再三,目前踏仙君对他似乎产生了感情和信任。
“墨燃。”
他试探性地开口“你知道有一种魔花,名八苦长恨吗?”
身前的手突然停住,背后的声音仿佛历经沧桑磨难,从挣扎与痛苦中传来。
“不用说了,师尊。”
“你…已经知道了?”
“不重要了。”
踏仙君俯身抱住楚晚宁,温暖的裘皮笼住楚晚宁,将寒风挡在外面。
“无论这个人是谁,他想算计的都要落空了。”
从前,他们少有能这样平心静气说话的时候。楚晚宁觉得很欣慰,昆仑山上一别,他终于唤回了墨燃。
那个曾经走失的孩子,终于重新回到了正轨。
“你还记得你当年拜我为师,说要`救蚯蚓`吗”
“不大记得。你知道,从前大多好的记忆我都没有。”
楚晚宁听得眼眶酸涩,他回身,像哄孩子般拍着踏仙君的背“没事,我们可以创造新的。”
“以后每一天,都是好的。”
一晃到了腊月二十二。
室内开了防寒结界,温暖舒适,楚晚宁严严实实地盖着薄毯,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睡眼惺忪,充斥着懵懂和迷茫。
他本能地去找身边的人,骨节分明的手指下意识地往旁边摸索。
然而榻上触手冰凉,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他睁开眼彻底清醒,心里不大安定,刚抬手拿衣服,就摸到一张纸条,上面画了一个唯妙唯俏的壶,下面写着一行字
“宝贝莫急,本座去去就回。”
楚晚宁将纸条放下,暗笑自己多疑。踏仙君每日晨起都要去给他买上一壶豆奶,今日不过是他睡得沉,踏仙君没叫他而已。
怎么就如此在意。
他松了口气,换上旁边叠放整齐的衣物。新的衣服干净舒适,甚至还佩了玉冠和香囊,在这些生活琐事上,墨燃一向将他照顾的很好。
他坐在铜镜前,一头墨发洒下,手里拿着梳子慢慢理着。
突然,他眸中冷光一现,将梳子捏在手中,目不转睛地钉着身后模糊的人影。
一点一点,靠近又逐渐清晰。
铜镜中,银蓝轻甲首先映入眼帘。
然后是一张熟悉的脸。
十年生死两茫茫。
十年后,那个飞扬跳脱的少年已然脱胎换骨,身上气质经历岁月磨练,变得更为成熟稳重,隐忍坚韧。
他发生了很多事,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只哽咽着喊出声的那一句“师尊”仿佛昨日重现。
楚晚宁不禁有些心痛“薛蒙。”
薛蒙上前三步,距离不远处,面对楚晚宁跪下,先磕了三个头,含泪道“弟子来迟,请师尊恕罪。”
楚晚宁起身将他拽起来
“起来,跪什么。你怎么来的,外面现在情况如何。”
薛蒙抓住楚晚宁的手“师尊,我们如今已经打到无常镇,踏仙君撤了傀儡,不是我们对手。这次我来,就是打听好消息带师尊离开的。”
“他…撤了棋子?”
楚晚宁有些诧异,同时心中隐隐带着一丝不安。
踏仙君到底要做什么?
薛蒙还在继续,他潜伏无常镇观察多时,这次做了十足的准备将楚晚宁带出去。
“师尊,明日庙会,我有准备,自会来接师尊离开。”
“薛蒙…”
楚晚宁一时不知如何解释,他和墨燃之间的纠缠不是一走了之就能解决的。
人人都道踏仙君罪大恶极,可他知道不是。
“楚晚宁!看本座给你买了什么?”
室内的隐秘被一嗓子喊破,薛蒙前脚刚出去,踏仙君就快步走进来。他的身上风雪未净,手里拎着两壶豆奶和荷花酥,连裘也来不及脱,就凑到楚晚宁跟前。
“你急什么。”
楚晚宁正要去帮踏仙君脱覆了雪的裘,却被踏仙君一只手拦腰抱了满怀。
风雪吹湿了几缕发丝,贴在踏仙君的脸颊两侧。他也不管,嘴角始终勾着笑容,将豆奶和荷花酥往楚晚宁怀里一塞
“喏,今天都给你买到啦。”
楚晚宁没出声,今天薛蒙提到的事,如果不说,踏仙君明日赴庙会有可能会遇到危险。他正想着如何出声,只听踏仙君突然道
“楚晚宁,明日有个庙会,你…要不要去。”
“不去。”
楚晚宁没有犹豫,早在薛蒙提出时他就已经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他不能抛下墨燃。
他始终是他的徒弟。
踏仙君握住他的手
“没事,想去我就陪你去。”
“不,我不去,你也别去。”
楚晚宁斩钉截铁,他既不想让墨燃被薛蒙暗算,也不想让墨燃伤害薛蒙,两个人都不去,似乎是最好的选择。
踏仙君似有些开心“真的不去?想好了?”
楚晚宁笑道“嗯,不爱凑热闹。”
甜腻的荷花酥入口及化,踏仙君一手支着桌子,一手蹭过楚晚宁唇边,将残渣抹掉。
“不用。”
楚晚宁拿过帕子抹了抹嘴。
踏仙君这次倒是没有坚持,他将楚晚宁拿过的帕子揣到口袋里,然后自顾自地跑去外面看护他的海棠去了。
楚晚宁望着窗外勤勤恳恳的护花使者,一时间心绪不宁。明日庙会,薛蒙的计划到底是什么,还没来得及细问…
他正想着,踏仙君突然进屋,拿了狐裘,拽起他的胳膊就走。
到了屋外,一匹通体雪白的狼正匍匐着,踏仙君先将他抱上去,然后自己一跃而起跨坐到楚晚宁身后,手里缰绳一放,冲了出去。
街上没有人。
楚晚宁觉得疑惑,转头问踏仙君“你又搞什么明堂?”
踏仙君敞着宽阔的胸膛,咧嘴笑开,添了几分野性
“本座说要送你一件礼物的。”
他们一路狂奔,直到无常镇外,看到巍峨的高山,重叠着连成一片,又听到溪流中的碎冰,清脆地在山谷间回响。
“景致不错。”
楚晚宁从狼背上下来,踏仙君扶了他一把,两人并肩走在山间。
踏仙君笑道“这里很安静,我之前看很多人来这边挂香囊。”
“挂香囊?”
“就是写个吉祥话挂在树上”
的确,他们一路而来见到的高大树木上很多都挂着香囊,垂在树梢上,花花绿绿的,很是好看。
楚晚宁抬头看着那些香囊,好奇地打量着“都写些什么呢?”
踏仙君递给他一个
“随便写,心想事成。”
然后便背过身去,嚷嚷着让楚晚宁不许偷看。两人写完便一同将香囊系在树上,同所有的祝愿一起随风飞舞。
“你带我出来就是为了这个?”
楚晚宁看着缠绕在一起的香囊,觉得今日踏仙君的心思尤其多。
踏仙君笑着,握紧楚晚宁的手,很有几分神秘地说道
“你不知道吗。”
“我听人说,下雪天出来走,就能从黑发走到白头。”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楚晚宁愣了愣,他何曾想过能和心欢之人白首到老。从前,师昧未死,那是他一个人的痴心妄想;后来,师昧死了,墨燃变了,他便绝了念想。
未曾想,还有一日,他还能和墨燃走在一处,走在茫茫天地间,人影成双。
他们在红梅枝头停下。
他拉着他的手。
雪花簌簌而下,白首便在顷刻间。
踏仙君一直认真地看着楚晚宁,仿佛一缕头发丝都要仔细临摹。他想,只要将这人的样子仔仔细细地刻在脑中,那么往后就算是入罗刹地狱他也不怕了。
夜悄然降临,像藏了许久的陈酿,深沉又醉人,一路星光灿然,踏仙君脱下狐裘铺开,和楚晚宁一同坐在上面,又拿了梨花白,就着夜色对饮。
踏仙君忽然笑道“该送礼物了。”
他刚说完,天空一声乍响,金色的火花窜到天上,爆发出石破天惊地灿烂,让星光黯淡,江河无声。
紧接着,五颜六色的火花,摆出各种形状,十二生肖,牛郎织女,北斗七星,一朵接着一朵的绽放,像是永不落幕般精彩纷呈。
最重要的是,这些烟火落下时不见火星,反而化作了萤火,照亮了满城的热闹。
天上人间。
远远地,似乎在这都能听到城里的笑声。
楚晚宁怔怔地看着漫天烟火,这是他见过最盛大的烟花盛典,也是他期盼已久的祥和安宁。
他觉得自己有些醉了,拿着梨花白还没有喝完半壶,已经迷迷糊糊地倒在踏仙君的怀里。
那些火花经久不散,在天空上变换各种颜色花样,最后化作了八个字
“此去经年,长乐无极”
楚晚宁睡眼朦胧,意识混沌,最后只听见身边声音果决而温柔
“楚晚宁,再见。”
腊月二十三。
无常镇,往生客栈。
楚晚宁醒来见到的是薛蒙。
“师尊你醒了,喝点粥吧。”
楚晚宁只觉得有些头痛,他揉了揉脑袋,神情恍惚“我怎么在这?”
“昨日夜里,有人留了纸条告诉我你在客栈。结果我下楼一看,你果真在。”
薛蒙坐在榻边,将手里的清粥舀了一勺,递到楚晚宁嘴边。
“我自己来吧。”
楚晚宁从薛蒙手里接了粥,脑海里一直回想昨晚发生的事。他和踏仙君昨日出门踏雪,看红梅,系香囊,踏仙君说要送他一份礼物。
接着就是满城烟火落下,璀璨如星河。他们在树下对饮,从来千杯不醉的他,昨日不过半壶,却恍惚地醉了…
楚晚宁恍然大悟。
是踏仙君。
原来他真正要送他的礼物,是自由。
“师尊,这么多年…你还好吗?”
薛蒙垂着头,睫毛下遮住噙满雾气的眸子,里面逐渐泛红,氤氲成片。这些年他成熟稳重了许多,可在楚晚宁面前,他似乎又重新变回了那个委屈的孩子。
“对不起。”
他为没有及时救出楚晚宁而道歉,眼泪顺着脸颊砸到地上。
无人知道,昆仑山上,他亲眼见到楚晚宁闭眼的那一刻,恨不得立刻自绝于前。
楚晚宁看着薛蒙,当年的少年如今已能独当一面,劲松一般,他掏出怀里的手帕,像从前般给薛蒙擦脸,
“这么大人了,哭什么。”
他轻轻地拍着薛蒙的肩膀
“这些年,辛苦你一个人了。”
晌午过去,门外的嘈杂声响了又响,那些声音放大在他耳边,仿佛从未停止。
楚晚宁披上白衣,像神祗重新披上了铠甲,依旧是原来的晚夜玉衡,天下宗师。
客栈里,各大门派正热火朝天的商议着如何攻陷死生之巅,两个江东堂的仙君就守在门外,见楚晚宁出来,忙上前来请。
“楚宗师,请过堂一叙。”
楚晚宁点点头,他被囚多年,是目前众人中最了解死生之巅和踏仙君情况的人,这些人当然不会放过他。
一进堂厅,众人目光纷纷聚集在楚晚宁身上,堂中诸人,各怀心思,除了想打探情况的,还有不住打量楚晚宁的。
为首的几个微微拱手,算是打个招呼,直接进入主题
“玉衡长老在死生之巅多年,定然比我们了解情况,可否与我们细说一说。”
“对,楚宗师,还得麻烦你跟我们一起走一趟啊。”
楚晚宁未看他们一眼,直接道“我今日来,是与诸位说明真相。”
“踏仙君一事,另有隐情,我曾在踏仙君身上发现了咒印痕迹,这一切事情非他所愿。”
他尚未说完,便已经被众人的质疑声淹没。
“楚宗师所说,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什么咒印,无稽之谈。”
“既然楚宗师说有咒印,那谁下的咒印?”
“咒印什么的,楚宗师莫不是被踏仙君迷惑了吧?”
一石激起千层浪,可是相信者寥寥无几。
“即便有咒印,这些事也是踏仙君亲手做的。”
孤月夜的姜曦一语不发,旁边的宗师微笑着,不慌不忙地掷地有声
“梦中杀人就不是杀人吗?”
此言一出,更是钉死了踏仙君的十恶不赦,众人一致道
“对!说的有道理!”
“踏仙帝君罪无可恕!死有余辜!”
楚晚宁看着这些人,一字一句道
“我没有为他开脱,我只是在说真相。他被人控制,犯下大错。我作为他的师尊,自然会和他一起承担。”
真相,这是他坚持站在这里的原因。
哪怕踏仙帝君十恶不赦,他也要还他的徒弟清白和公道。
可是除了楚晚宁,谁在意真相呢?
义军如今已经快要胜利,此时说他们的仇人其实另有其人,无论从心理上,还是现实中,他们都无法接受。
胜利的战果唾手可得,天下已尽在囊中,无论真相如何,此时的踏仙君就是他们的敌人。
薛蒙一言不发地站在楚晚宁身边,楚晚宁早些时候,便已告知他真相。可他也无法接受这样的真相。
如果,他真的恨错了人,那么这十多年到底算什么?
一场笑话。
没有人信楚晚宁说的,众人群情激昂,从破口大骂踏仙君的无耻行径,逐渐偏了方向,将矛头对准了楚晚宁。
“楚晚宁!你一再为踏仙君说话,是不是踏仙君的同谋?”
“楚晚宁!你这种人怎么还配称宗师!”
“你们闭嘴!”薛蒙一张嘴难敌众人。
楚晚宁起身走出门
“不能让他走!”
后面的人立刻追上来,被薛蒙一把长刀拦在外面
“当初,我师尊为你们才被踏仙君抓走,若不是我师尊,你们如今能好好站在这?”
“今天谁敢动我师尊,就从我的刀上过去!”
薛蒙目眦尽裂,猩红的眼中是无尽苦涩。他不懂,楚晚宁在出门前和他说明了今后的打算。
当年踏仙君做下的事,桩桩件件都如此明晰。
无论是否出自本心,罪恶都已经犯下。
无论是刀,还是执刀的人,都已经沾了血。
去不掉了。
薛蒙知道,楚晚宁也知道。
“我知道他罪孽难偿。”
楚晚宁叹了一口气“薛蒙,所有人都可以审判他,我不可以。”
“他的罪孽即是我的罪孽。”
他眉目刚厉,神情坚定不移,任谁都撼动不了分毫
“我陪他一起还。”
腊月二十六
白雪漫漫,枯枝残败,整个死生之巅静的像个大冰窖,巫山殿前大门紧闭,重重守卫包围,铁桶一般。
踏仙君将自己关在了巫山殿。
殿内金碧辉煌,歌舞升平,年轻的身体,鲜活的气息,千娇百媚地围绕在踏仙君身边,使出浑身解数,倾尽笑颜,只盼得君一顾。
“陛下,奴家再唱一曲好不好啊?”
“唱。”
踏仙帝君神色恹恹,一双眸子如同死水,掀不起半分波澜。他高坐于殿上,玄服曳地,长发随意散着,垂在腰间,像个冰冷的雕像。
只有手里,始终拿着个白袍子的“夜游神”,颇为爱怜地搓磨着。
那女子歌声软糯,唱的是临安的曲子,字句都是江南女子的温婉柔情。
“才欢娱,早间别。痛煞煞好难割舍。”
“画船儿载将春去也,空留下半江明月。”
“盼君归,留余恨。疯癫癫断肠痴等。”
“弄红梅迎还冬来了,更吹着痕香泣露。”
一曲毕,那女子大着胆子讨赏,凑在踏仙君身边,将身体往前送了送
“陛下,奴家唱的好不好听嘛。”
言毕,那女子等着踏仙帝君的恩宠,没料想下一刻,却被踏仙君扼住了脖子。
帝君面色阴沉,像忽然就刮起了黑漆漆的飓风,底下人跪了一地,只听踏仙君极厌恶道
“什么下贱东西,也敢往本座身边凑。”
“奴…不…敢了。”
似是觉得没意思,踏仙君松开了手,面无表情地对着那女子道
“滚。”
接着,又扔给瑟瑟发抖的众人一句“继续唱”,然后就继续在宝座上形同槁木,没有丝毫人气。
没有人再敢不怕死地靠近踏仙君,众人提着胆子继续唱起来,不了却又被不速之客打断,侍卫急匆匆地进殿回禀
“报帝君,楚…楚晚宁上了死生之巅,要不要拦下他。”
“楚,晚,宁。”
众人屏息无声,不过是刹那间,踏仙帝君像是还了魂,不过很快,那张脸上又仿佛罩了一层外壳,将踏仙帝君牢牢地钉死在宝座上。
他面无表情道“告诉他,让他滚出死生之巅。”
侍卫带着旨意出去,不到一刻钟又进来
“陛下,楚晚宁说让陛下…出去。”
这当然不是原话,楚晚宁的原话是“让墨燃滚出来。”
踏仙帝君皱了皱眉,眸中黯然无光,他难得地沉默了一会道
“不必管他。”
然而那个“他”字话音刚落,就传来巫山殿门口侍卫的惊呼
“楚…”
后面的字不敢再说出口,也不必再说出口,因为踏仙君已然开口
“楚晚宁。”
高座上位的人嗤笑道“怎么才几日不见,就对本座相思难耐了?”